第2章 赵飞伦（1/1）

此时的徐俊，依旧躲在三楼的某个角落，对着眼前的空气，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

“酒”还未入口，一口黑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徐俊捂住自己的腹部，明明看不到伤口，却不停传出难以忍受的痛苦。

徐俊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不打算再抵抗了，能不能跟这个世界和解他不知道，当然，他也不关心了。

因为他已经要死了。

世界开始昏暗，身体逐渐寒冷。

最后的时间里，徐俊的眼前飞快地闪过曾经的一切。

一个来自贫苦家庭的孩子，父亲是收入微薄的工人，母亲因此早早地抛下了他们。

因此徐俊从小就知道，不能示弱，不可以示弱！要成功，要出人头地！

但生活有时候并不会给人选择。

被人欺负了，他只能笑着装傻，因为瘦小的他没有打回去的实力。

被领导穿小鞋了，他连一句抱怨都不敢说，因为他需要工作养活自己。

活着的代价真是大啊，真累啊！

“还好有你。”

徐俊的眼睛看向那把躺在地上的黑色手枪，那是小时候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但在一次被人欺负之后，徐俊永远地把它藏了起来，因为他觉得懦弱的自己根本配不上那把枪。

而为什么现在又把它拿出来了呢？

想起来了，是因为他！

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徐俊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精致的牛仔帽，粗糙的衬衣和牛仔裤，腰带两侧精致的左轮手枪和靴子后面转动的马刺……

这是一位正义的牛仔，一名惩奸除恶的游侠，一名战无不胜的神枪手！

这才是徐俊想要成为的样子，没想到，他还真的存在！

只是这位看不清表情的牛仔腹部已经被特警的子弹大面积贯穿，他走近徐俊，在他身边轻轻地跪坐下来。

阳光从牛仔腹部的空洞中穿过，映照在徐俊苍白的脸上。

徐俊的意识变得混乱，他以轻到难以捕捉的呢喃表达着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

“如果你能早点出现就好了，或许我的人生就不会这样了吧。

但我并不后悔杀了他们三个！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那个叫郑寒的，表面看着是个高中生，但内里根本就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禽兽！他会在别人的书包里放进老鼠，强迫别人给他跪下磕头，甚至是逼别人喝自己的尿！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父亲是天河有头有脸的商人。郑寒来到风华高中的第一天，校长和主任就跟他挑明了利害。

还有那个叫张欣然的，高中两年，霸凌走了五名学生！

我记得有个女孩因为她的造谣得了抑郁症，跳楼的前一天还在打电话向我控诉！

可是我……我只知道她的妈妈是领导，一个连校长都要忌惮的人。

至于那个叫李阳的，跟他们俩比起来简直就算‘正常人’了。

他‘只是’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稍有不爽就会打断别人的鼻梁、肋骨……

但是没办法啊，他就是校长的亲侄子！

如果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他们了。我当老师的初衷，不就是想让更多像自己一样的孩子少受一些伤害吗？

对了，还有，赵飞伦，我不怪你！

嘿嘿，没想到吧，我看见你小子从我办公室外面走过去了。

如果那三个坏孩子不在，如果你那时候走进来，我一定会跟你道歉的，不是像敷衍那三个家伙那样，而是真心地向你道歉！

我不光不怪你，我还要好好谢谢你。

是你让我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自己，虽然那时间很短。

就祝你好运吧……”

……

晚间的天河新闻里，正播放着关于今天下午码头区的报道，主持人不断地表达着对徐俊的谴责和对牺牲特警战士的惋惜。

然而观众不知道的是，当携带重型武装的特警二队攻入三楼时，却只在一间有阳光照射进来的房间里找到了徐俊早已冰凉的尸体。

观众们更不知道的是，根据法医的验尸结论，徐俊并非死于枪击或是外伤，而是——自然死亡。

……

一间不大的房子里，赵飞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胳膊上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

在他的身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快乐地沙发上爬来爬去。

小家伙的脑袋和身体之间除了脖子，还有数根管子上下连接，似乎是个机器人。爬行起来的样子又像是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古怪之中透出几分滑稽。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赵飞伦无助地摇了摇头。

码头区枪声响起的一刻，一切便已注定无可挽回……

本以为徐俊是个懦弱的人，自己之所以做那件事，也是想让徐俊可以硬气一回，跟那三个人渣学生彻底撕破脸，没想到却害他丢了性命……

其实回头想想，徐俊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想在夹缝中生存下去，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常态罢了。

赵飞伦实在不想让这种这种内疚感一直缠着自己，于是他扭头给了旁边爬行的小家伙一个眼色。

“小疯！”

小家伙一愣，像是接收到某种命令，慢慢朝赵飞伦爬来，笨拙地攀上他的肩膀，随后竟像软体动物一样，钻进了赵飞伦的眼睛。

赵飞伦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一个诡异而荒芜的世界。

在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尽头，伫立着四座闪光的雕像。

仔细看，它们的形象似乎都和赵飞伦一样，不同的是每座雕像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表情。

小家伙终于冒着溺水的风险艰难地在河岸完成了登陆，他费劲地朝着其中那座表情充满忧伤的“赵飞伦”爬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小家伙渐渐从地上站了起来，从爬切换成了走。

再靠近，他又从走切换成跑。

雕像终于近在眼前，瘦小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呼呀呀呀呀！”

小小的身体高高跃起，不断挥舞双拳击向面前发光的雕像，逐渐让其布满裂缝，最后在一记倾注小家伙全力的右手重拳后，终于化为一地残骸。

赵飞伦睁开眼睛，脸色已不再似先前那样阴沉。

他表情轻快地从沙发上跳起，哼着小曲儿来到冰箱前，给自己拿了一罐冰可乐。随后回到电视前，打开拉环，对着新闻里徐俊的照片，举起了手里的可乐。

“徐俊，你走好，我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