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章 笑谈过往二（1/1）
傅青岚怔了好一会儿，心中惶恐，原来子珏就是当年被自己的马车撞到的小孩，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小孩不爱说话的小孩，然后并没有什么记忆了。
傅青岚看着那颗水晶琉璃珠，点点头，却只说出一个字：“……你……”
凌霄瑾道：“自从公主殿下救了我，我便下定决心，等再长大些，我就去公主府当奴仆，一辈子追随公主殿下。谁知，后来叔父接我去了姑苏，我怕公主忘记我，所以决定去偷公主殿下的一件宝贝，这样，就算日后她记不记得我，只要提起曾经丢失的珍贵东西，那必定能让她想起那个可恶的小偷。”
傅青岚不禁有些恍惚，“那，为什么是耳坠呢？公主有那么多宝贝，一只耳坠，她未必会放在眼里。”
凌霄瑾深吸一口，又缓缓说道：“因为，若是其他宝贝丢了，公主可能都不会看一眼。可是耳坠是一对，丢了一只，总还有另一只作对比，所以会用心找一下。如此一来，她就能记住了。”
傅青岚模糊的记得，那些日子，总有一个小孩在殿外出没，每次看到小孩，都觉得他很可爱，忍不住想捏捏他的小脸。
凌霄瑾接着说道：“我到姑苏以后，我知道姑苏是个极好的地方，我想，只要我努力成为一名最优秀的修士。那日后，我就有机会堂堂正正站在公主面前了。所以我试着开口和别人多说话，学着做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这样，等有一天我见到公主的时候，我就可以逗公主开心了！”
傅青岚想到凌若瓒之前跟自己讲的话，“子珏，以前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原来都是他努力学来的！
他竟然连这种孩子天性都要去学，他的内心该有多苦涩，才会刻意去学这些东西？
傅青岚沉思片刻，道：“子若阿兄说，七岁那年，你偷偷下山，再回来，就变了个人。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凌霄瑾道：“你还记得，从殷都带领五万大军赶去乌城救援的事吗？”
“当然！”傅青岚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上辈子最难以释怀的事。
“你，要不，先亲一下我？”凌霄瑾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但他很想把心中的话全部说完。
傅青岚意识到他此刻十分虚弱，立即俯身下去，一个劲的给他渡气，输入灵力。她感觉，似乎以这样的方式，凌霄瑾才能接收得快一点。
许久之后，她才抬头，“可以了吗？不够，我可以再给。”
凌霄瑾眯着眼睛道：“够了！”
傅青岚呼吸有些急促道：“所以，我带兵救援的时候，你也在？”
凌霄瑾缓了口气，道：“大军到达乌城的前夜，天降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车轮陷入泥坑，挡住了大军去路，公主殿下令人大军就地休整。”
此事被他说得很具体，傅青岚想起那夜，风雨交加，泥路难行，五万大军被堵半路，心急如焚，雨下个不停，她除了焦灼等待，全无办法。后来听说有个小孩混在军中，她便让人送了回去，完全没有留意到那个小孩的去向。她颤声道：“你，是那个推车的小孩？”
凌霄瑾轻轻“嗯”了一声。
傅青岚一时陷入沉思。
他竟然都知道！那些绝望和苦涩，傅青岚连做梦都会屏蔽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此刻，她并没有去想那年的战事如何凄惨。而是想，那些艰难的日夜，凌霄瑾那么小，他是怎么赶上来的？自己好歹是骑马赶路，马匹尚且累倒了好几匹，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也跑了一路！！！
这得多深厚的信念，才能支撑他这样做？那自己后来自戕后他该如何？
傅青岚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涌了上来，为了不让凌霄瑾看到她此刻的难过，她将脸微微侧向一边，“所以，你后来回姑苏时的一身狼狈，就是那夜的雨泥吗？”
凌霄瑾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道：“不，是后来我自己弄的。”
傅青岚怔愣，“为什么？”
“因为，我后来没有找到你。我恨自己，太弱小了，什么也做不了。一点忙也帮不上！所以就决定跳水自尽。没想到被人救起来了。”
“他们说你跳崖了，崖底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于是我便试图下水去找你，我的水性也是那时练出来的！”
傅青岚听到他为了自己而不想活，垂下的眼眸眼睛瞬间睁大，但仍然不敢回头看他，低声道：“那你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我在涯底找了你七日七夜，始终没有发现一点踪影，所以我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于是，我决定回去潜心修炼，想借助法术来找你，没想到姑苏就有一种叫做问灵的术法，我学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但一直没有任何回应。所以我断定，你一定还活着！”
傅青岚像一朵枯萎的花，彻底蔫了：“你竟然为了个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人而奔波！那个公主并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她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不，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若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变好，也不会活得现在！”
傅青岚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你根本不了解她！她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她就是个心硬的人，如果她没有死，就算你后来遇到了她，她也未必会将真心交付于你！尽管是这样，也值得吗？”
凌霄瑾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从结果上来看，我很幸运！不是吗？”
傅青岚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人人都夸你聪慧过人，可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凌霄瑾淡声道：“公主殿下，我了解你的全部！”
“你的勇敢，一人敌万人之兵，永不畏惧！你的绝望，一人敌万人之兵，毫无办法！你的善良，连路过的乞丐都予以微笑！你的痛苦，被怪鱼之禁折磨了无数个日夜，宁可自残也不会伤害别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有......”
“也有黑暗、愚蠢、邪恶的一面？殿下，尽管是圣人都做不到十全十美，你又何须用那些来束缚自己呢？说道这些，我可能比你更差劲了！”
“殿下，如果可以，我想替你承受那些痛苦！让你做一个真正自由洒脱的人！”
凌霄瑾一边说着，又狂吐了一口血，气息渐渐平了下去......
傅青岚抱着他的双手不停哆哆嗦嗦，唇再次吻下，“子珏......”
毫无反应。
傅青岚双眼都模糊了，泣不成声，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道：“……子珏，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真的明白了。但你、不要睡好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需要说话，你就看看我，好吗？子珏，......你不要这样，我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子珏，你听到了吗？”
凌霄瑾微微抬手，傅青岚立刻抓住，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子珏，只要你活着，今后，我什么都依你！”
“子珏，你答应要娶我的，你还没做到，你不能失信！”
“子珏，你醒醒......我受不了了！不要这样......我真的受不了了！！！”
不论傅青岚如何呼喊，怀里的人都没有了反应......
再叫一声，凌子珏，再也没有人能答应了！
凌霄瑾搭在她手心的那只手一滑落，犹如致命一击，傅青岚心中堵住的一口血再也压制不住，喷涌而出。
等凌若瓒和傅敬淮等人赶过来时，只见傅青岚抱着怀里的人，如死寂的一块玉石，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