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睹物却思人(1/1)
上阴学宫。
这座离阳最大的学宫面积甚广,薪火遍布王朝各地,习的圣人学,修的治国意。与大秦稷下学宫不同,后者讲究实操,前者着重意会,相同之处大概皆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求学圣地。
上阴学宫收学生的要求甚严,往来皆鸿儒,谈笑无白丁。能入学宫的每一人必定有着其独到之处,棋艺,书法,文学等等。从学宫毕业学成的学生无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多年来为离阳输送了大量人才,离阳能有今天的发展除了战士骁勇,学宫也是功不可没。
作为一名马背上的武夫,大柱国原本是看不上所谓学宫的,认为一群腐儒扎堆,能教出什么好人来。上阴学宫又觉得大柱国杀孽太重,没有文气,双方互看不顺眼。本两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两方因当年徐凤年的荒唐事有了交集,学宫中那位大柱国也没话说的学士出面替徐凤年辩解,大柱国也便顺坡下驴将徐渭熊送到这里,顺便当还个人情。
说起徐渭熊,在上阴学宫几千学子的耳中那可真是如雷贯耳,算学、棋艺、论道样样精通,刚入学不久便在课堂上驳斥先生,有理有据让那位先生也无话可说。又在学宫中独来独往,除了省学,很少与人交际,故更吸引着不知情者一睹真容。学宫中也不是没有心生倾慕之人,虽徐渭熊容貌不很出众,可那是相较于徐凤年徐脂虎二人而言,本人一身英气,还是对学宫中情窦初开的男学子们很有吸引力的。有胆大的尝试写文章,制造偶遇,可皆未有回应。后来不堪其扰的徐渭熊烦了,将一名立在自己面前羞答答背着精心准备的稿子的男子打飞出去在床上躺了半月,这之后想有所行动的勇士就得好好斟酌一下了,终究算清静下来。
上阴学宫关注着徐渭熊的学子敏锐发觉这次归来的她有些不同,仍是独来独往,眉间却挂着忧愁,眼神郁结,之前可从未见过这位北凉郡主如此神情,怪哉怪哉。可没人敢凑上前询问,毕竟这是个一言不合拔剑砍人的主,佳人虽好,小命更为重要。
徐渭熊今日有些忧愁,坐在湖畔小楼窗口前书桌上,双手托腮发呆,面前摆放着的《论道经》书页随微风轻轻晃动,已许久未翻页。
烦躁地摇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的人影甩出,终究是徒劳后发出一声长叹。言情话本里不是说不见便会忘却吗?怎会更想那登徒子了,徐渭熊眼中迷茫困惑。
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索性起身走出小楼来到湖畔,独自泛舟前往湖心。
湖畔了无一人,万籁俱静,除了一顷枯萎的荷叶随风轻摇。
这大意湖是离阳盛名谋士黄龙士的成名之地,其他学子自觉没有资格能沾染些许文气,加上令人谈虎色变的徐渭熊入住湖畔,就更无人来扰这一湖清净了。平稳到达湖心的徐渭熊放下木桨,望着冷清幽静的湖面暗暗失神。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洁白手帕,细细摩挲着上面“问”字细密的针脚,忽的想学刺绣了。
他会喜欢么...
微风拂过,女子嘴角不自觉扬起浅笑。
远处湖畔一棵柳树下,两颗脑袋鬼鬼祟祟朝着这边张望。
“赵师弟,咱就是说干啥都行别跟自己小命过不去,听师兄一句劝,眼前之人你把握不住。”
相貌普通的脑袋语重心长地朝英俊风流的另一颗低声说道,不忘吹嘘一下自己的人生阅历。
被称作赵师弟的倜傥男子不在意一笑眼睛却是未离开湖心倩影分毫,道:“刘师兄,徐师姐又不是洪水猛兽,何故惧怕。我倒是觉得徐师姐是个妙人,应当多多往来才是。”
刘姓学子听到这话嘴角不自然扯了扯,妙人?我看你像个死人!但作为师兄的责任心还是在,再次劝诫:“赵师弟,常言好话难劝作死的鬼,师兄言尽于此,就不再说什么了。”
赵姓男子不在意摆摆手,望向女子的眼神炙热更盛。又等了盏茶功夫,见女子仍入定似一动不动,终于按耐不住,鱼跃入水,朝着湖心小船靠去。
不多时便到了小船旁,突然绽起的水花让失神的徐渭熊清醒过来。按徐渭熊谨慎的性格,来人靠近自己一丈处便能察觉,由于精力不集中让其到了身前方才发觉。
“谁!”
徐渭熊横眼冷声道。
露出水面的赵姓男子笑容灿烂,露出洁白牙齿,“我啊,徐师姐不记得了,前几日才同师姐执子对弈。”
徐渭熊冷冷看着水中男子,脑海中倒是有些印象。男子三日前找自己对弈,虽是普通十五道,竟与她打平,这才多关注了一些,不过仅仅一些罢了。
“何事?”
不再看男子,徐渭熊声音依旧清冷。
男子见徐渭熊冷漠至极也不在意,笑着回答:“与师姐一弈只觉棋艺精妙绝伦,特厚着脸皮前来打算同师姐交流交流心得。”
说完便想上船,扒船的手用劲,本就单薄的小舟往一侧倾斜,没想到男子如此大胆举动的徐渭熊身子一晃,手中白帕一时不注意从指间溜出,晃悠悠落在水面。
徐渭熊神色一变,万年不变的脸上闪过一抹焦急,不顾倾斜的船体,慌忙俯下身迅速捞起白帕紧紧攥在手中。
男子未想到会发生这么一桩事,也忙放开扒船的手,歉声道:“师姐恕罪,并非故意为之,他日赔师姐一条新的手帕谢罪。”
重新站直身子的徐渭熊却充耳不闻,怔怔盯着手中湿透的白帕,银牙紧咬,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右手一伸拽过数株枯莲,快若闪电向男子掷去。
男子见徐渭熊瞬间翻脸,再看眼中迅速放大的莲茎,顾不得得体风范,泥鳅一般往水里一钻,朝来路逃去。随后而至的虹光扎进水底,炸起一片水花。徐渭熊却未罢休,不断投掷而去,清空了右侧一片湖面方缓缓停下。
远处柳树下,全身湿漉漉的赵姓男子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前数道血痕,气喘吁吁。一直偷看的刘姓男子凑过来语气后怕出声道:“怎样?师兄没骗你吧,喜怒无常啊,这回该死心了吧?”
谁知赵姓男子洒脱一笑,眼神熠熠。
“这样的女子征服起来才有意思,有趣有趣。”
回到小楼的徐渭熊动作轻柔地将湿水的白帕搁在书桌上,一寸寸抚平,又脱着腮静静盯着。口中喃喃自语,似乎还有些怨气。
“哼!登徒子,早知不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