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万般皆是命（1/1）

龙吟直冲云霄，山巅云雾都被冲淡了些。

打过招呼的莫问不再言语，他知道山上的那人感觉到了。从鱼幼薇手中接过武媚娘放入怀中逗弄，肥猫抗拒地扭着满是肥膘的身子躲避莫问的抚弄，喵喵骂个不停，惹得主子鱼幼薇掩嘴偷笑。

一柱香功夫，山脚入口出现一头青牛，一青年男子身着道袍倒坐其上，真有些老子倒骑青牛西出函谷关那韵味了。

青牛缓缓近前，青年下牛转身，面容清秀出尘，神色很是和煦。

莫问按住就要作势下马冲上去的徐凤年，朝青年开口道:“洪洗象？”

青年礼貌一笑，略有诧异道:“正是。阁下认识我？未请教阁下名讳。”

莫问饶有兴致看了看一旁青牛，开口道:“这武当倒骑青牛的也只有这么一人，不难猜。鄙人莫问，无名小卒，比不得你这位道家天才。”

洪洗象笑容满面地摆摆手，“阁下谬赞了，都是世人抬举，莫问莫问，好名字。”

徐凤年在一旁怒气冲冲盯着洪洗象，一看到这臭道士就想起大姐，这是他心里打不开的结。

那年徐脂虎出嫁前等了三天，终究没等到那人走下武当山，跨出玄武当兴牌坊。坐上去江南的马车前，徐脂虎拉着徐凤年的手凄美笑着，眼中带泪说等不到便不等了，你要保重自己，那徐渭熊再打你就写信给大姐，大姐立马从江南杀回来。

年未双十的徐脂虎安慰着青涩的徐凤年，直到马车远去，立于烟尘之中的徐凤年至今都忘不了大姐受伤的眼神。他不懂，为什么大姐突然嫁去千里之外的江南；他只知道，如果那人下山，大姐便不会哭。

徐凤年心中有恨，这一恨便恨了这么多年。开始只是恨洪洗象，后面连带着武当山也恨上了，不只一次想过怎么把武当山门前的牌坊拉回来当柴烧。

莫问话不再多说，手一伸开口:“上山。”

洪洗象了然般点点头，牵牛先抬脚朝着山门旁上山小径走去。莫问朝徐凤年鱼幼薇示意，三人一同跟上，一旁的道童们目视四人消失在小径尽头。

到了半山腰，见四下无人，徐凤年蹭就扑了上去，对着洪洗象拳打脚踢。大名鼎鼎的世子殿下打人完全没有章法，如市井泼皮般阴招尽出，薅头发掏裆插眼无所不用其极。

让正观看这一场闹剧的莫问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身旁的鱼幼薇将怀中武媚娘朝他一扔，撸起袖子也加入行列，只能默默为洪洗象默哀。

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徐凤年和鱼幼薇方气喘吁吁停下，后者嘴里还不断碎碎念着胆小鬼，眼神却瞟向看戏的莫问，意有所指。莫问嘴角不自然扯动，无语地想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

从地上艰难起身的洪洗象道袍沾满尘土，衣冠不整鼻青脸肿，头发也散乱开，即使这样仍云淡风轻，不失道家出尘风范。

徐凤年嘶哑着问道:“洪洗象，为什么不娶我姐姐？”

洪洗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轻声道:“还没到下山的时候。”

徐凤年见洪洗象还是亘古不变的这句话，怒声道:“就为你那师傅当年一句“不为天下第一不下山”？天下第一有那么重要吗？那王仙芝坐镇武帝城十数年无一败绩都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你修个破道也想第一？”

洪洗象仍是不语。

徐凤年见状却是笃然间失去了气力，无力对着莫问道:“莫哥，咱回去吧，这结不解了。”

莫问并未应声，抬头望望山巅流云，轻声说道:“我得上山取个东西。”

徐凤年疑惑问道:“这破山能有啥好东西？”

莫问目光看向洪洗象，静静说道:“一道龙气，武当山不配拥有它，我要取走。”

闻言，云淡风轻的洪洗象终是变了脸色，脚步踉跄。

山巅，净乐宫。

莫问缓缓走上广场中心道坛，徐凤年鱼幼薇驻足广场边观望，洪洗象则失魂落魄坐在石阶上不复往日风采。

莫问看着偌大的广场，以北斗七星为眼，山巅云海作势，构成这一庞大阵图。山风呼啸，卷起他身上宽大的白袍。闭眼静静感受着风中那道熟悉的气息，身上气机奔涌间在周身形成一道汹涌的气旋。

莫问双目笃然睁开，瞳孔中竟有小小金龙盘旋，腰间惊鸿自动出鞘，发出一声刺破苍穹的嗡鸣，飞悬在其头顶。

莫问抬手向惊鸿灌入磅礴内力，仰天低喝:“归来！”

山峰猛然颤动如地龙翻身，山崖碎石不断滚落掉入云雾之中。伴随一声响彻云霄的清亮龙吟，身后山脊窜出一道极其凝实的金龙，咆哮着冲向空中惊鸿，围绕惊鸿旋转几圈后，悍然融入剑中。

惊鸿金光四射，在莫问头顶凝成一道数十丈的参天剑影直冲云霄，搅得其间风起云涌。几息之后剑影消逝，风云重归平静，武当山风水依旧秀丽，可玄之又玄又像少了些东西。

莫问收回空中惊鸿，原本刻着惊鸿二字的剑身如今又多了一道蜿蜒的龙纹，削铁如泥的剑锋更加凌厉。

徐凤年看完这叹为观止的一幕呆滞地坐在石头墩子上，口中喃喃:“乖乖，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龙哎！老黄，让你别去武帝城就是不听。这不，真龙也没机会见着。”

鱼幼薇则浅笑着直直盯着莫问，目光没有片刻离开，神色尽是骄傲。

莫问从广场中走回，看了眼神色更加萎靡的洪洗象，摇摇头道:“走吧，我们回去。”说完启身往山下走去，鱼幼薇徐凤年静静跟上，只留下失神的道家天才。

一道破空声响起，徐徐落下一人，头戴证明武当山掌门身份的独有道簪，长髯白中藏黑，山风一吹真若仙风道骨。

坐在阶上的洪洗象见到来人，不自信问道:“师兄，我错了吗？”

道家武当掌门王重楼看着受到打击陷入自我怀疑的洪洗象，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没错，他们也没错，谁都没错。”

王重楼明白此时洪洗象道心不稳，但仍缓缓出声道:“命，万般皆是命。”他没有说出后一句。

地上的洪洗象强撑起伤身，口里喃喃着跌跌撞撞经过王重楼，摇晃着消失在风中。山风拂过，余音袅袅。

“半点...不由人。”

......

山脚牌坊下，听到之前动静的道童们正在低声交谈，忽见莫问三人下山走近，皆闭口不言。莫问三人却是沉默寡言目不斜视，翻身上了骏马，调过头夹一下马肚冲了出去，随即铁骑一声令下迅速规整好队形，如一道钢铁洪流渐渐远去。

风和日丽的武当山忽黑云集结。

随即大雨飞流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