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法(1/1)
“砰——”一盏胎薄釉华的精致白瓷盏被重重的摔落在地,伴着清脆的声响,顿时四分五裂。
“他做梦!!!”洛羽面若寒霜,他坐于案后,右手重重地拍在案上,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那双优雅贵气的瑞凤眼被雄雄怒火点亮,熠熠生辉。
传讯的侍从洛冰站在一边噤若寒蝉。
“呵,王君?亏他想得出来!”洛羽冷笑道。
洛羽很久没有如此生气了,他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凭什么要与他人分享!弗余想得倒美!此事绝不能让他如愿!
洛羽微微眯起长眸,眸中精光闪烁,思虑良久后他取过案上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交予洛冰。
“你速速将此信交予父亲!”洛羽沉声吩咐道。
“是,少主!”洛冰连忙躬身接过信件,转身离开。
洛羽站起身来,在屋中往来踱步,看起来焦躁不安。
他又走到院中,看外面天色已晚,宫中定已下钥,悠儿已于前日搬回宫中,他此时,迫切地想见她!
宫中 晨曦殿
李悠躺在床上,睁着幽亮的双眼,怔怔的看向床顶的帷幔。
“臣,爱慕帝姬殿下,求陛下成全——”
“帝姬亦可于王夫之后再立王君。臣求陛下成全!”
弗余今日于殿前的话不断在她脑中循环。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弗余他为什么要如此执著?
她究竟有何处值得他如此?
过往六年,皆是他照拂于她,而她并未为他做过什么!
如此深情厚谊,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李悠缓缓将手抚在心口。
这里…一直在隐隐作痛……好难受……
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
弗余他…也曾这样为她心痛吗?
“爱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会在意,会嫉妒,会害怕失去,会渴望亲近,会患得患失,会欣喜若狂。”
“情是世间极乐,也是世间疾苦。对于尝其苦的人来说,也许不爱才更好。”
“情之所以是情,是它并不由理智控制,只要生根就难以摒除,是以世人多为情苦。”
父皇的话言犹在耳。
李悠眉头蹙起,双眸闪烁。
弗余,你难道是,为情所苦?
那日你于长街之上,醉酒失态,失魂落魄……
你流着泪说“公主,我心悦于你!”
你流的泪,是不是心中所苦……
李悠心中柔肠百结,长长一叹——
而此时的弗府,却是黑云压顶。
“逆子!!!”
“你自己丢人现眼也就罢了!你怎能将你父亲我的脸面,将整个弗府的脸面全然不顾!
当着辰帝陛下,众臣面前,说你要做什么王君!!你这个逆子!!!”
弗余笔直的跪在厅中,武安候站在他面前,手拄单拐支撑着身体,脸色阴沉狂怒地指着他破口大骂。
弗余脸色苍白,神情沉肃,默然不语。
“你让你父亲我,今后有何颜面面见辰帝,面对同僚?!”武安侯声若洪钟,脸色黑沉如墨,愤愤说道。
“你明日就去见陛下,说你言语有失,让他不必当真!陛下宽厚仁慈,定会将此事揭过。”武安候肃然命令道。
“不!”弗余突然开口,语气坚定:“父亲,求您成全!”
弗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勃然大怒,大声喝道:“弗余!你可是鬼迷了心窍!!那好,我今日就打醒你!!!”
“来人!!取家法!!”弗侯冲厅外大声喝道。
厅外,弗家众人正噤若寒蝉,躲在外面不敢出声。
听闻要动家法,一位穿着贵气的中年美妇大惊失色,连忙跑进厅中,一把抱住弗余,眼中含泪劝道:“余儿,你快向你父亲认错!公主我们要不起啊,余儿,你就放弃吧!”
弗余被妇人护在怀里,听闻母亲的泣声,神情渐渐悲戚,他英气的长眸渐渐聚起泪光。
他轻泣道:“母亲!我心悦公主,求母亲成全!”
弗夫人闻言惊怔地看向他,见儿子神情悲戚,为情所苦,心中一痛,她抬起手来轻轻抚着弗余的脸颊,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摇头悲叹道:“余儿,你怎会如此糊涂啊……”
弗侯见他死不悔改,朝门外怒吼道:
“人都死哪里去了!快取家法来!!弗祥,你去取!”
站在厅外的弗家长子弗祥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走进来,对父亲劝道:“父亲,小弟也许只是一时冲动,不如先让他冷静几天,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咱们要给他时间好好想想。”
弗祥的五官和弗母颇为相似,面容俊秀,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语气和气有条理。
这时,一位穿着素色流仙裙,头梳堕马髻的年轻女子婷婷袅袅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轻轻挽住弗侯的手臂,柔声劝道:
“是呀,父亲,小弟给公主做了六年的侍卫,日久生情,情难自禁,也是正常,不如我们再好好的劝劝。”她面目柔媚动人,声音婉转动听,巧笑嫣然,弗侯看到她来,面色一缓。
“妹妹!你怎么回来了!”弗祥惊讶问道。二妹弗柔已经出嫁,夫家是太仆寺尚大人的长子尚云。
弗柔目光一转,欲言又止,暗暗对弗祥使了个眼色。
弗祥瞬间醒悟,随即转移话题道:“父亲,您消消气,坐下喝杯茶吧!”随即上前扶住武安侯的手臂,与弗柔一起小心搀扶着他坐下,父亲腿部有疾,不能久站。
弗侯被他们扶着坐下,冷哼一声,怒道:“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你家小弟的丑事传遍全朝,连你姐这个内宅妇人都知道了。真是丢人现眼!”
“父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弗柔依在弗侯身边撒娇道,弗侯素来最疼这个女儿,脸色顿时一缓,有侍从上了茶来,弗柔接过递给父亲,弗侯吼了弗余半天,口干舌燥,接过杯盏一口饮尽。
弗夫人见自己女儿回来,神情也是一缓,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关切道:“柔儿,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晚了,可还要回去?"
弗柔嫣然一笑,柔声道:“母亲,我今日不必回去,夫君让我劝劝父亲,明日再回。”
“那就好。”弗夫人欣慰点头。
众人和和气气,气氛一缓,弗余跪在地上,倒是一时被忽略了。
可惜也没有被忽略太久,弗侯一盏茶毕,又将炮火对准了他。
“弗余,此事绝无可能,你不要再执著了。公主已经订亲,你堂堂男儿,难道要和别人共侍一女?为父绝不答应!!”弗侯脸色沉肃,语气断然,重若千钧。
弗余骤然抬头看向父亲,见父亲神色认真,心知已无转圜余地。
“父亲!我心甘情愿!求您成全!”弗余重重叩首在地,一声沉闷的响声震动所有人的心神。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他,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父亲,若您不同意,请将我逐出族谱!就当没我这个不孝子孙!”弗余决绝地道。
“你——”弗侯闻言勃然大怒,怒目圆睁,胸中怒火上涌,大喝道:“取家法来!!!”
弗夫人,弗祥,弗柔皆是大惊失色的看向弗余,不想他竟会执拗至此!
竟宁愿脱离家族也要与公主在一起!
侍从们见侯爷动怒,其它主子也没有相劝,只能依言取来家法。
一把生着倒刺,闪烁着寒光的玄铁长鞭就这样被抬了上来。
“你们全部出去!”弗侯沉声喝道,持着单拐站了起来,左手重重的握起了这根长鞭。
众人看弗侯神情认真,心知劝也无用了。
弗母含泪看了弗余一眼,沉默着退了出去,弗祥摇头叹息,也走了。
弗柔担忧的看着弗余,又看了沉怒的父亲,缓缓的走了出去。
弗侯粗壮有力的手握紧长鞭,拄着单拐缓缓走到弗余身后。
“啪——”玄铁长鞭重重挥下,一鞭下去弗余的背上瞬间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横亘过背。
“唔。”弗余被劲力推着微昂起了头,发出了一声闷哼。
“啪——”又是重重一鞭,玄铁鞭上的倒刺带出了一些血沫,弗余背上的鞭痕中溢出暗红的鲜血。
这次弗余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啪——”三鞭过后,弗侯沉声低喝:“弗余,你可知错?”
弗余面无血色,眼神幽暗,苍白的唇轻启:“父亲,儿子知错,但是儿子不悔。”
弗侯眼中隐现泪光。
他紧了紧持鞭的左手,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挥下。
“啪——”玄铁鞭闪烁着锋锐的寒光,落在弗余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血沫横飞。
“啪——”
“啪——”
转眼又是三鞭,弗余的背上深深的鞭痕交错着,鲜血从伤口像溪流般流泻而下,顺着他的玄色长袍流到了他跪立的膝边。
“你悔不悔?”弗侯怒吼道。
弗余昂起头,额上青筋爆出,他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坚定的蹦出两个字。
“不悔!”
转眼又迎来三鞭,三鞭又三鞭。每一次弗侯问他,他都是两个字:
“不悔!”
在挨了不知道多少鞭后,弗余终于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背上已是鲜血淋淋,血肉模糊。
“碰——”弗侯手中的长鞭重重的落在地上,弗余的鲜血早已染红了整条鞭子,鞭身上的倒刺中挂满了血肉。
弗侯满眼泪光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他是如此执拗,一如当年的自己……
他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而他的儿子,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弗侯苍然长叹,拄着单拐缓缓踏出门去,高大的背影微微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余儿——”弗夫人冲进门来,见弗余如此惨状,悲戚的扑倒在他身边。
“小弟!!”弗祥和弗柔见此场面,惊呼出声。
“快来人!!!快去请大夫!!!”弗柔尖声唤道。
一间装饰得精致大气的卧室中,昏迷不醒的弗余被安置在榻上,苍白如纸的脸颊侧向一边,一张锦被盖到了腰部,露出了整个血肉模糊的背部。
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大夫正俯身小心地为他处理伤口。弗夫人,弗柔,弗祥紧张的守在一边。
大夫一边利落的为他拭干血迹,一边摇头叹息,整个背部一片好肉都没有,密密麻麻布满了鞭痕和倒刺拉出的洞口,惨不忍睹。
大夫一边麻利地拭干血迹,一边趁新的血液还没渗出来前快速的将止血的药粉撒上去,一点一点的处理着。
大夫认真的处理完伤口,已过了许久,额上布满汗珠。他直起腰来,从怀中拿出一块布巾擦了擦汗。
“大夫,我儿怎么样了?”弗夫人紧张关切地询问道。
“令郎的伤口暂时止住血了,但是目前最棘手的是,令郎失血过多,脉象虚弱,若他昏迷不醒,则会有性命危险!”
“啊?那大夫该怎么办?”弗夫人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求问道。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我开个补血的方子,你们给他强灌进去,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弗夫人闻言急得眼泪就要掉下来,弗祥连忙随大夫前去开方子抓药,弗柔搀扶着弗夫人,轻声安慰道:“母亲, 您先别急,大夫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不一定真会发生。小弟是习武之人,身体健壮,不会有事的!”
*
第二天,朝中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都城都被这惊天秘闻惊动了。
“你知道吗?弗将军,就是那位刚刚立下大功,从西境凯旋归来的弗将军,他爱慕公主殿下,昨天在大殿上,向辰帝自请要做公主的王君!”
“啊?竟有此事,你不是胡说吧!这怎么可能呢?”
“千真万确!现在都传开了,不信你问问他,他也知道此事。”
“确有其事,我哥哥在宫中当差,他亲耳听见的。”
“啊!果真如此?公主殿下不是已经订了亲吗,是那个洛家的公子。”
“就是啊,洛家的公子是王夫,弗将军居然说要做王君,就是侧室啊!”
“啊!!这太不可思议了!!!”
……
百姓们就此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戏园里都紧跟时事,连夜杜撰出一场公主和将军的爱情戏码来,剧情缠绵悱恻,跌宕起伏。一经演出,场场爆满。
说书人也跟着凑热闹,那剧情越编越离谱,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
就连垂髫小儿们玩游戏的戏码都是扮演公主和将军。
沿街茶楼二楼上,徐锋和纪聪相对而坐。
楼下有几人正议论此事,纪聪收回看向他们的视线,摇头叹息:“唉,弗将军这是何苦。”
徐锋皱起眉头,默然不语。
“喂,徐锋,你对此事怎么看?”纪聪睁大眼睛问道。
徐锋冷讽道:“我能怎么看,此事又与我无关。我才不像你这么八卦。”
“喂,徐锋,你为人怎么这么冷漠啊!弗将军好歹与我们战友一场,你就不想帮帮他吗?”纪聪埋怨道。
“怎么帮?”徐锋疑惑的抬起那张素来阴沉的脸。
“嘿嘿——”纪聪灵活的大眼一转,阴险一笑。
徐锋见他如此,身体防备的后仰着道:“喂,你别乱来啊,这里是都城,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纪聪一脸促狭笑意的凑过来,在他身前轻声嘀咕了什么,徐锋渐渐听入神,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