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稀里糊涂（四）（1/1）
贞莲眼睁睁看着肖雄将软蛋从她手里拉到村部去了，她心里真是难受死了！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贫穷寡妇，自己尚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挣扎，哪还有力量救别人的危难呢？即使是自己深爱的人，也是束手无策莫之奈何！她想着软蛋平日的好，如今平白遭了殃，自己不能丝毫分担，感到心如刀割，泪水禁不住的流淌着……
她在心里很是痛恨偷饲料的贼，人家强壮人或有些靠山的当饲养员，啥事没有；偏偏软蛋来当这个差，就有人肆无忌惮的来做恶了，苦累的老好软人没个好下场！唉，这世道，像软蛋这样的人，纵然心肠再好，因了没个好皮囊和势腰，终了还不是别人口里的菜吗？横竖没个好！软蛋他多可怜呀，无亲无友无貌相体格，没谁因他心肠好把他当人看同他交往。自己这样一个无助贫穷寡妇，感激软蛋深情厚谊，和他在白狐娘娘庙情浓私欢，是惹怒了神呢？或者是鬼呢？还是人呢？竟甜蜜刚到舌尖，还未曾浸润全身，便让软蛋遭受了凌辱寒冻和陷害！难道世间只有软蛋这样人的苦，而丝毫没有他这样人的甜？！一切若是上天主宰的，也不知这上天是什么心肠？！
最后贞莲无奈的怨起自己来。那夜若接了软蛋的救命粮，不和他在白狐娘娘庙云雨私欢，软蛋及时回了饲养室，是否后来的事便不会发生？唉，都怪自己做事欠思量，为软蛋带来了灾难！但她又想：纵然软蛋在饲养室，那儿都别去，他本身的名头也是招鬼的，因为他可是软蛋呀！他一直都是别人脚下的草，谁会介意他的存在？！后来发生的事不就印证了这点吗？
”快做饭吧，妈！人家午饭都吃了，可咱家早饭还没吃呢，我们可都饿坏了！”贞莲正痴呆呆的想着软蛋的事，就听广志摇着她的胳膊哀求说。那广贤和小美也拉扯着贞莲的衣襟可怜巴巴说：”是啊，妈！我们都饿坏了。”
孩子们的话，立时让贞莲感到有些内疚，她忙说：”你看我只顾做针线活，竟忘了给你们做饭！”广志有些不解的说：”妈，我见你只拿着针线在那里发愣；你该不会生病了吧？”贞莲慈善的看着广志，安慰说：”妈没啥事！只是头感觉有些发木，这会儿好多了。妈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那贞莲说着就去为孩子们生火做饭。但火还未就着，她忽然站了起来，朝屋外急匆匆去了。她的三个孩子见了，都十分惊慌的朝她喊道：”妈，你咋的啦？！”
却说贞莲并不理会她的孩子，只是头也不回朝屋外奔去。走不多远，只见迎面走来一人。只听贞莲惊喜问：”软蛋，你被放回来了？！”软蛋笑着说：”我是回来了！”贞莲又喜滋滋说：”我正自生火做饭，忽觉心一阵狂跳，料是你来了，忙出门来看，果然是真！”软蛋闻言有些伤情的说：”我不中用，让嫂子为我挂心了！”贞莲上前正要拉了软蛋上她家去，却见软蛋手里拎着饭罐，便奇怪的问：”兄弟，你这是……”
软蛋见贞莲用眼瞅着自己手里提着的饭罐，忙说：”马贵财怕我饿的心慌胡说话，专意儿送了些好吃的与我。是我见这饭有些荤星肉花，便想着广志广贤和小美正在长身体，吃这饭正好解解馋呢！” 贞莲听软蛋说这话后，感到自己内心一阵辛酸，语重心长的说：”好傻的兄弟，可你也不能饿着肚子受整挨打呀！好歹得吃的饱饱的，才能有精神扛得住啊！”软蛋苦笑着说：”我在人眼目里原本就是软蛋，还是蔫里吧唧的好！若让人看我精神了，反倒要被人多踩几脚呢！如今遭了灾，幸许我饿的东倒西歪，他们见了说不定还动些恻隐之心，正好我少受些罪！”贞莲听软蛋这样说，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软蛋见贞莲望着他有些太过伤心，便将饭罐递给贞莲，然后笑着说：”嫂子快将这饭拿回家去，让娃儿们趁热吃，大冬天可不敢吃冷东西！”贞莲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软蛋，深情的说：”你真就不到嫂子家坐会儿？！”软蛋有些为难的说：”我的事还没了结呢！是我见人家与我的饭食好，便求了看管我的人，跑来送与孩子们吃。如今将饭罐交给嫂子了，我自是得赶紧回去，也免得给看管我的人惹了麻烦。”说完这话软蛋便急匆匆去了。
贞莲含情脉脉的凝视着软蛋的背影，鼻子一酸，豆子大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在黄土地上。最后她摇了摇头，无奈的自语说：”我的好兄弟！你活在世上，像坨臭狗屎一样没人待见。你的安危好歹，全靠你的命里造化了！”
也许，软蛋有时的命里造化还真不错呢！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村部，正巧碰上马势财。马势财见了软蛋，开玩笑说：”软蛋，你小子几时高升了，竟到村部来上班？！”软蛋听了这话一时口涩，尴尬的不得了，显得很是不自然的说：”我丢人了！我丢人了！”马势财依然玩笑着说：”你个臭屁孩还知丢人？谁不知你是长不大的吃屎喝尿碎球娃！你还不到别的地方玩去，村部这正经处所，岂是你来玩的地方？快点滚蛋，不然我要拔了你的牛牛喂狗去呢！”
那马势财说着，故意做出个怪里怪气的动作，吓的软蛋连忙躲闪起来。马势财见软蛋竟和他玩着转圈圈，却不肯离开村部，便有些生气的说：”哎，我说你这丑鬼矬娃，让你回去你不回去，是身上血憋的找抽咋的？！”软蛋怯怯的问：”难道饲料的事不追究我了？！”马势财觉得软蛋有些智障，直然说：”叫你回去你便回去，你还顾虑个屁呢！你看你这怂包货，还追究你个球责任？还不快快闪远，恶心死人了！”
软蛋见马势财不耐烦自己了，听他话音不像玩笑，也不敢再多说多问什么了。他心里想：反正人家有些职权，让自己回去肯定是自己没事了，自己还顾虑个啥？虽然他有些不明不白为啥没审没问，忽然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放了。但在他看来这就是他叫软蛋的原因：人家说他有错他便有错，觉得他没啥价值意思了，他便成了屁，随便就给放了！反正人家知道不管咋耍他，他也无可奈何谁。
正当他要走出村部，迎面却碰上了肖雄和王豹子。那王豹子一见软蛋，便横眉竖眼问：”狗日的哪里去？”软蛋由于心里有数，就朗声回答：”回家去！”王豹子冷笑说：”看把你张狂的！你的事了结了？谁让你回去的？”软蛋听他这话心想：你王豹子在村里无职无权，同我一般！你不过长的壮实，跟着肖雄瞎混，当了人家的跑腿跟屁虫。那肖雄又算个啥？不过爱出风头张显自己，成了村上积极分子，在村委混了个委员。对人家马势财来说，他肖雄屁也算不上！而自己饲料事件，人家马势财都不追究自己了，你们俩个毛神小怪还得能个啥？我如今得了大神的赦免，我软蛋纵然柔弱，你们又奈我何？
由于软蛋这么想着，不免言语有些硬气说：”我说啥反正你们都不信！谁让我回家去的？你们已经到了村部，自己到里面问去！”说完这话，软蛋扭头便走。王豹子见软蛋如此傲慢，像受了极大的侮辱，立时气的火冒三丈，赶了上去跃起朝软蛋的后背猛踢一脚，一下将软蛋蹬了个狗爬起不来。王豹子却并不觉解气，还要上前踩踏殴打，只听有人喝斥道：”不要乱来！”
一听有人来护软蛋，王豹子很是气恼，但扭头见是马势财，便刹时收了刁蛮架式。马势财见王豹子满脸不服气，便笑着说：”豹子，你听叔说，以后别动不动对人家软蛋拳打脚踢！在咱大伙儿眼里软蛋算不得人，可以鄙视不理睬他。可在法律上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平等的人，并不比谁矮半截，我们谁也不比他高一毫厘。所以，打死打伤他可是要枪毙蹲监狱的！不是叔爱护这软蛋，上前制止你。你看这货孱弱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若比你冒冒失失打死在村部，其不连累了大家，损毁了我们村的声誉？！”王豹子闻言，顿时低头无语了。
肖雄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着往起站立的软蛋，然后问马势财：”软蛋的事还没问明，咋能糊里糊涂放了他去？”马势财轻蔑的瞥了眼肖雄，解释说：”我想了，软蛋原本就是脓包，贼人又多又滑，他那么个废物点心失事也在情理之中。集体虽受了损失，咱也不能同屁都不是的二杆子货计较啥！你说呢？况且软蛋家这一脉，就剩下这根细线线了；咱得顾虑人家先人留种的不易，不断人家香火才是！人在世上还是少做绝情事为好，我们都生儿育女过日子呢，处事要长远些，你说是吧？！”
一听马势财这话里有话，分明就是耻笑他肖雄办事不长眼，还做事太绝情了。他当时真想同马势财理论几句，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内心明白，眼下人家嘴大他嘴小！于是他强颜作笑说：”叔说的是！不过软蛋这事上面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回话？”马势财有些责怪说：”你又不是局外人，好歹在村委班子有些年头了，咋对上面又不是不明白。上面不下来人，靠我们报告，这文章由我们做，咱咋说咋是！上面下来看了，路还得我们引，情况还得咱们介绍，这戏咋唱还不是由咱导演，你担这闲心干啥？！尤其这软蛋，咱说他脑子正常便正常；咱说他疯子便疯子，反正咋对咱有利咱就咋说！这个不必多虑。听叔给你说，该糊涂的时候便要糊涂。都在一个村住，明天谁又不会成仙飞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绝情事少做。人在世上活，贵贱别把梦做的太美，小心摔的连骨头渣渣都寻不着！”
那马势财说毕，觉得口有些发干，看也不看肖雄王豹子一眼，气昂昂的去自己办公室喝茶润口去了。
见马势财入了室内，王豹子问肖雄：”这老滑头咋了？！对调查软蛋的事他不是大力支持吗，怎么突然态度就变了呢？竟她娘老虎脖子挂念珠，充起大善人来了？我的天哪，雄哥！你说这是咋回事呀？”肖雄也觉事出蹊跷，有些感到被人玩弄了，见王豹子问他，很是烦躁的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狗屁不是的软蛋没咋样，我倒挨了耳光，还落个要绝人种的恶名！”说罢气鼓鼓的甩头走了。
王豹子见人家都走了，就连软蛋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步三摇的远离了村部。他也便快步赶上软蛋，先朝软蛋唾了一口，然后说：”算你幸运！但你娃也别得意，世上没你这号人开口笑的时候！”他嘴里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就是不明白：为啥软蛋的事还没咋整，就这么马马虎虎不查不问了？唉，这尘世上瞎人为啥老交好运？！明明姑伯李智胜有大问题，怎么自己就是搬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