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身在家中 心在别处（1/1）

2009年的春节，和志敏之前度过得农历年一样，但他又感觉到有些区别，一样的是，父母操持年夜饭的忙碌，和亲朋好友过年互相串门的嘘寒问暖，不一样的是，一切的人情往来他都再难以融入，因为自己关心的话题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最近的新闻热点话题，汽车行业事件，甚至，连看春节联欢晚会，他都把重点留意在哪家车企做了广告等等，而其中还夹着一份牵挂，留给的小月。

在家休春节假期时，公司安排大家在7天假期中，每人固定一天在线值班两小时，以防错过重磅消息。志敏轮到大年初三值班，按家里的年俗，他们初三该去给市区的大伯伯家拜年，只是，志敏要在家从9点到11点值班两小时，这次就一个人留在家，让父母和哥嫂去拜年，对了，大伯伯唯一的女儿就是冯娅丹。

因为过年家里准备的食材都足够，志敏自己中午在家吃饭也是有鱼有肉，吃完一个人出门散步。从高中毕业去到省城读大学，每次节假日回家都是匆匆忙忙。今天因为上午需要工作，下午倒是难得的有了这次独自沿信江河散步的闲情。

在志敏心中原本宽阔的信江河，如今像是瘦身了，只是依旧碧绿的水缓缓的流动，正对着河道，志敏以前总分辨不清楚河水的上游和下游，因为他站在河边的洗衣石上，河水有时打着旋涡从左边流过来，有时从右边又会有水蜘蛛踩着腐朽的树木流过来。

春节后的气温明显升高，阳光不错，沿河的路上已经陆续有些人出门活动，志敏像以前一样，从沿河大道下到大堤上，这些年，虽然河水有时高有时低，只是这河道几十年不变，志敏扫过一眼，很明显，为防止洪涝，这个大堤有些地方经过修缮。

路过一座跨江的新桥，志敏看着西边远处的双乳锋，沿着河道走到老码头，老码头的入口保留着斑白的青石拱门，门下老式锁链浮桥还在为来往的居民提供过江便利。码头往城区方向就是从明清时期延续至今的古镇，站在古镇的码头入口，一股麻油的浓香从古镇深处袭来，眼前蜿蜒的青石路和沿街商铺雕梁画栋的木质屋檐，依然可见当年商业的峥嵘，只是街道两边商铺悬挂的过年才挂上的红灯笼，在微风摇曳下像在述说人去楼空，业绩凋零的现状。

志敏没有进入古镇，而是顺坡下到浮桥上，桥上偶尔一两家人匆忙路过，志敏找了个靠码头河岸的第8只浮船的船首坐下。看着缓慢持续流淌的河水，就像这座在漫长时光中的小城，一切都不像有变化，但深入进去，生活的粒子却不断的更新。他联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跟这河水的关联，有在河畔捡石子，有坐船渡河，有苦恼时一个人的闲逛，有被父辈带下河游泳的愉快，更有小学期间学校大喇叭通报的私下游泳溺死的同学，志敏的思绪被河水勾起，一些遥远的记忆也变得如此近，就像昨天。

他更近距离的看着河水，也似乎水在把他和家乡的土地，家乡的山林拉得更近，近得志敏有时感觉都想要一头扎进水中，在这初春乍暖的阳光下，沐浴这曾经朝夕相伴的信江河水。好在有人阻止，否则，再多看这静静流淌的河水一小会儿，志敏是不是还坐在浮桥上都不一定了。

“敏哥~志敏哥哥！”几声连续的，带着乖巧的女孩呼喊声从码头的拱桥上传来，志敏回头，远远的看到一位身穿白卫衣，扎着马尾辫子的女生正在挥手。

志敏跳上浮桥，脑海里一个亲切的名字伴着他明亮的目光脱口而出：“艾星！”这位叫艾星的女生，比志敏小三岁，本名林艾星，和冯志敏并没有亲缘关系，是在志敏大二暑假回家时，因共同的玩伴，在一次聚会时认识的，后来通过QQ偶尔聊天，艾星会跟他诉说一些生活中的小困惑，因为比她大，把志敏叫作哥哥。当时认识时，艾星正在读职业大学，而且只需要上一年，第二年就会被学校介绍出去实习，也正是这段时间他们聊得多些，大四之后因为艾星上班忙碌，他们也就渐渐联系少了。不过，就刚刚听艾星的两声呼唤，志敏觉得浑身舒坦，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感充盈了起来。

艾星左手挽着灰色外套，踩着有些起伏的浮桥欢喜的跳到志敏面前，志敏怕她冲太急站不稳伸手扶了下她的肩膀道：“哈哈，艾星，你也在家过年么？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在外打拼赚了大钱，都把我给忘了呢！”志敏在大学时和艾星见过两次，都是放假期间，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个不太主动的女生，甚至有点木讷的可爱，当时他决定认她做妹妹，也是因为想教她点为人处世的技巧，免得出去受人欺负。见到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甚至已经学会给自己打扮的妹妹，他内心更多是喜欢，喜欢的过分后，就开始嫉妒，不自觉的说出上面打趣的话来。

“哎哟，志敏哥哥一见面就拿我开玩笑，公司介绍我到苏州的一家公司当电话销售，我记得去之前给你发短信说过的，去之后，每天就是打电话接电话，后面打得耳朵都嗡嗡响，哪里去赚大钱哦。”艾星明显有些伤心的埋怨道。

志敏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分了，赶紧弥补道：“嘿嘿，我开玩笑呢，别在意，林妹妹才不会忘了我呢，是吧！”对于为什么近一年没有联系自己，志敏并没有想问，毕竟，自己毕业后忙于工作，也是完全没有找出机会联系她。

不过，对于艾星的近况他很是在意的询问道：“对了，艾星怎么有空一个人出来？你前两年都在公司值班没回家过年，今年好不容易回来，没有去亲戚家拜年么？”

“嘿嘿，前两天都去过外婆家啦，我今天晚上其实就要回杭州了，所以下午才抽时间出来溜达下，同学朋友都在拜年，就我自己出来逛拉，没想到就能碰上敏哥。”

“ 你还在之前的公司做电话销售么？”志敏想听听她的近况，一边示意她上河堤走走，一边好奇的问。

“哼！我就知道，敏哥好久没关心我了吧？”艾星露出小失意的表情接着道：“做电话销售的工作是实习，做了半年多，我后面自己去到另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个客服的工作，这都有一年啦。对了，敏哥，你大学毕业去了北京啊？之前看你QQ空间分享的活动，要离家那么远么？”

志敏听她说起QQ空间，想到自己确实分享过公司组织的雾灵山拓展活动。“是的，毕业后，有朋友推荐去的一家汽车网站做编辑工作，有半年的时间，之前感觉不稳定，每次看QQ你也没在线，就没跟你说呢。虽然远了点，不过要做媒体行业，北京比较集中。对了，你的手机号换了么？”

“哦哦，对的，之前是在金华，现在到苏州了，所以半年前也办了个新号，不过之前的手机号也没停机。敏哥你记下我的新号呗！”艾星带着俏皮的化解换号的尴尬，顺势表现不在意的问“敏哥在北京上班有没有找女朋友啊？北京姑娘那么吃香的！”

他们走在信江河边人工修葺的堤道上，河边的柳树早早焕发春意，阳光明媚春风拂面，微风伴着一股泥土的味道，让人充分感受自然的愉悦。志敏边走边看着艾星的表情道：“哈哈，没有找北京姑娘。”

“是不是啊，这么优秀的哥哥不该很多人追的么？没交个北京女友呢？”艾星半开玩笑的俏皮笑道。

“别说我了，艾星你呢？比我都早出来工作两年，是不是很多男孩子追了，可别挑花眼，看准了对你好的就收了吧！”

“哼！我们电话销售员都是一人一个格子间，天天在公司跟电话交朋友，哪有时间啊，再说了，我妈都还打算让我多再工作几年，好赚回她养我的本金呢，哈哈！”

“哈哈，也是，艾星才20岁，还小呢，不急不急。”不得不说，志敏眼前开朗的艾星比这春天更加朝气袭人。他们一路边走边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聊同事的趣闻，聊对家乡亲友人物变迁感慨，一直聊到傍晚5点两人才准备分手，约定以后放假有机会互相去对方工作的城市游玩，最后，志敏提议晚上给她返程送站，在艾星的坚持下，最后作罢。经过这番畅谈，给这两个在外的打工人更多共同语言，也为他们后续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加深了好感。

志敏经过一下午的倾诉，发现自从回家后产生的那种与家里人物的距离感和游离感被一扫而空，大家听不懂的自己原来还是有人能懂的。他感觉身心舒畅，和艾星分别后愉快的回家。

刚进家门叫了爸妈，志敏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因为往年大家去大伯家拜年是要到晚饭后才会回来，现在妈妈已经在厨房做晚饭，爸爸也表情严肃，坐在客厅靠窗口的桌边吸着烟。

“敏敏回来啦！看这剩的饭菜，你中午吃的很少么？”妈妈在厨房探头招呼进门换鞋的志敏道。

“嗯嗯，中午就热了两个荤菜，也吃不了多少啊。对了，你们中午去大伯家拜年，吃的还好么？”

“哼，有什么吃的，去了也是你妈帮忙炒的菜。”爸爸没好气的叼着烟抱怨：“这老大也是越来越没个老大样了，上午刚进他们家门，看你没跟着去，就指着我们埋怨，说什么志敏长本事了，这过年回家也不去他家拜年了，读书把礼貌都读没了，你妈都跟他们解释了，说话还阴阳怪气。”

“啊，那我要不明天再带点烟酒，去看看伯伯啊？”志敏觉得过意不去，让父母代为受过。

“去什么去？我们年年去他们家拜年，果子买好，好烟好酒伺候，老二老三两大家去都是拎点水果饮料，去了就聊聊天打打麻将坐等吃饭，你妈妈去了还要给他们做饭，忙上忙下。看看今天老大女人那个嘴脸，吃个菜吧唧嘴嫌弃这淡了，那个味道不够的，分明就是针对我们家！哪里会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妈妈从厨房出来劝解道：“敏敏别太放心上，你爸爸也是，中午吃饭喝了几杯酒，就跟人家拉天拉地充能耐人了。”

“我那是喝多了酒说话么？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我冯军对的起老冯家，这个一大家子，就我一手养大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跟他们那些中专、大专毕业的子女能一样么？而且，我们前年为了志敏的学费，跑去老大那求了半天，他们一个子儿都没帮忙，你还记得吧？！”爸爸用力在烟灰缸碾灭了香烟，提起志敏不知道的事情。

妈妈明显要过来拉着让爸爸别往下说道：“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你还提有什么意思？你中午酒还没醒么？”

“我就是要说，我养的大学生，如今毕业了，有工作能养家了，我中午喝酒高兴多说两句怎么了？他们就这么看不惯么？你是没看见那老大女人说的话，说什么志敏在北京工作，还不是多亏她女儿？我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女儿不就给了个招聘信息么？她帮什么了，志敏去了人生地不熟，吃住都是问题，没见帮一把，这以后志敏要是在北京落下了，他们还不把这点子事记一辈子功劳啦！再说了，招聘录取了那是因为我们儿子专业对口，刚毕业的大学生省钱还能干，我自己儿子我能不知道么？要不是这样那私企能要？”爸爸原本坐着说，现在激动的在阳台叉着腰来回踱步。

“爸，你别生气，虽然工作不是娅丹大姐直接介绍的，去北京时生活上他也没帮什么忙，但工作线索是人家帮了忙。他们的好我指定也会记住，你养大个大学生，家族独一份，在家里脸上应该有光，有炫耀的资本！当然，我也会给你多争气，努力工作，获得更好发展。”志敏想缓和下爸爸的情绪，接着道：“不过，咱们尽量跟自己比，自夸也别打击别人的子女，其他堂兄弟姐妹，虽然没读什么大学，一个个不是也好好的过着自己日子么，你说多了还伤大家的感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敏敏真长大了，说的话一点就透，你爸就是喝多了，脑子热不管不顾这张嘴，大过年的在那里现德，贬低人家，还想听人家的奉承话，这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在家发发脾气。”妈妈接话

“好了，好了，懒得跟你们说。”爸爸明显不愿生着气吃饭，拿着烟摔门出去了。

“哎！”妈妈想拦，不过看他的动作没有再劝说的意思，转头对着志敏说：“敏敏饿了没有？我们下午回来顺便买了你爱吃的煌上煌烤鸭，你先垫垫。”说罢去到厨房端了出来。

志敏应了一声好，坐在饭桌前吃起鸭子。下午原本愉快的心情被这拜年后的一出给完全打乱，在家乡，这些亲朋关系是他最应付不来的，毕竟自己作为小辈，不清楚父辈之间的相处之道，另外，自己在处理亲戚关系时也常常疏忽本地风俗习惯，确实不够成熟，他绝对相信这些关系的处理，也会是他自己一直的缺陷和困惑，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庆幸，毕竟，目前在外打工远离家乡的是非。

他这时才想起北京的好，想起惦记的小月，于是，给小月发了几条讨好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