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去不回（1/1）

四公子府，韩宇双手负于身后，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没想到一直低调隐藏的自己，竟然会走到现如今这种地步。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韩宇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自己的义子韩千乘。

韩千乘停下脚步，恭敬道：“府中门客已经准备好了，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做好了准备，王宫今晚当值的部分守将，都在听命行事。”

韩宇转身向府外走去，韩千乘弯腰将手中的宝剑举过头顶，韩宇一把拿过，轻声道：“千乘，苦了你了。”

韩千乘实力不俗，如今却要跟自己走上这条一眼望得到头的道路，终究是要丢掉性命。韩千乘抬起头，面色轻松，“跟在义父身边鞍前马后，是千乘心中所愿。”

韩宇拍了拍其肩膀，走到府门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处府邸。自己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令人把门紧闭，希望日后来人可以好好珍惜吧。”

说完，不再有任何留恋。看着面前自己多年招揽的门客，他们面容坚毅，手中紧握武器，正紧紧盯着自己。

他们来之前已经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这很容易丢掉性命，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不外如是。

韩宇没有说太多，亦或者此刻说的再多也说不完。

韩宇拔出佩剑，剑指天空，沉声喊道：“出发，目标王宫，诛杀国贼！”国贼是谁，九公子韩非。

另一边，姬无夜再次穿上了铠甲，像是之前上战场那样从容不迫。回想这些年来，自己不知何时起，早就一心沉浸于争权夺利中。权力像毒药一般腐蚀掉了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想要建功立业的少年。

屠龙者终成恶龙。自己掉入了欲望的陷阱，再也逃离不出去了。

姬无夜不是个蠢货，知道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可是让他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自己这大好头颅，不知道谁会来取走。

新郑，原本因为实行宵禁，基本黯淡无光一片漆黑的城市。突然在四面八方亮起了火把，士卒快速奔走导致铠甲发出不小的声响，急促的指令在各处响起。

兵刃出鞘声，惊恐咒骂声，武器碰撞声，尸体倒地声等，最终汇聚成了演奏声。今晚注定会有很多人死去，会有很多人再也无法醒来。

可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热烈的阳光终将驱散天空上笼罩的夜幕。

紫兰轩，这里必定会成为韩宇等人的重点关照对象。所以在两天前，紫兰轩的姑娘们早已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不过紫兰轩很大概率会遭到破坏，被今晚的动乱之火烧的精光。张良此刻已经回到张府，劝解张开地离城暂避。

虽说张开地身为相国，韩宇看在韩非与张良的份上也不会轻易动手，，可事情总是怕那个万一。

张良这几天一直在劝解祖父离开，可每次都被张开地给拒绝了，这次能否成功，张良自己心中也没有确切把握。

回到府上，张良心中一沉，府上并未因为外面的动乱而惊慌。不是因为他们镇定自若，而是府上空无一人。

无论是下人还是族人，都已经不见踪影。越往府里走，张良心中的惊慌便更深。

果然，祖父的房间还在亮着，推开房门，祖父正在穿朝服。看到张良进来，祖父喜上眉梢，抬手让张良来帮忙。

张良双脚像被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他不信祖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如今身穿朝服，只怕是要尽忠去了。

张良双手有些颤抖，脸色发白，紧咬嘴唇，梦游一样为自己的祖父穿上朝服。为了不让朝服有褶皱，张开地并未跪坐，一直保持站立。

幽幽一叹，“子房啊，我张家传承至今，可以说是五世相韩。如今王上将要蒙难，身为臣子，怎可弃主而逃？”

张良连忙道：“祖父，王上不会有事的，没有人会伤害他。等到一切落定，他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这话不假，无论是为了被刺太子，还是安抚韩非等贵族，韩王活下来都有一定的价值。

可张开地却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可那时韩国也会灭亡，我张家不仅没有尽力去阻止，甚至还出了一份力。”

张良身子一晃，差点没有站稳，脸色更加苍白。

张开地目视前方，双眼清澈，年龄虽大，可后背依然笔直。府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张开地伸出那双宽厚的手掌，转过身来，缓缓擦拭掉张良眼角的泪珠。又是一声长叹，“痴儿，我张家与韩国同根同生，早已结下了因果。”

“即便老夫今日离去，可终究是负了韩国，负了王上。老夫身居相国之位多年，辅助过三位韩王，你的父亲辅佐过两代国君。”

“如今正是我张家报国之时，同时老夫身死，也可以斩断这份因果。你日后也可安心在秦国出仕，引领我张家开始新的生活。”

张良低下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张开地抬头看向房梁，轻声道：“让你的这位朋友不必出手了，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还能有你这个好孙儿，早就没有遗憾了。”

张良双手握拳，紧咬牙关，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张开地估摸了一下时间，最后轻轻拍了拍张良的那一直低下的头，留恋的看了最后一眼。

随后便毅然决然的走出房间，如同往日上朝那样，前往韩王宫。他同韩宇一样，知道这次离开，便再也无法回来。

可他们却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国家的消亡是必然的，可总有些人会以他们的事迹乃至生命，让这个国家在历史长河中，变得更加璀璨。

等到张开地走后，卫庄从房梁一跃而下，安慰的拍了拍张良的肩膀。劝解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着被安排好的命运。”

“如果他们有着反抗命运的力量，那么我们应当尊重他们的选择。”

张良深深呼吸，终于抬起了头，这一刻他身上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背负了更多的责任，亦或者是至亲之人的离去。

据后来事件汇总中，曾提到过几笔张开地。

新郑兵变导致韩王宫失火，韩国相国张开地，整理朝服，正了正头冠。像极了那位正冠而死的君子，不，此刻他就是以君子的姿态死去的。

相国张开地从容走进满是大火的宫殿，正在厮杀的士卒隐隐约约听见他高声大喊，

“韩国张家，不负王恩，不负韩国！”

韩国相国张开地，身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