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宁做乞丐不为奴（1/1）

到了黄老太跟前，阿城恭恭敬敬的跪下给黄老太磕了个头，“多谢老夫人救命之恩。”

醒过来这些日子，张长寿就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说是黄老太下令将他带回来的，还吩咐人找来大夫给他看病，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药材。在张长寿嘴里，黄老太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老夫人，宅心仁厚，怜弱惜贫，菩萨心肠。

能遇到黄老太，是他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换来的好运。

阿城虽然也感激黄老太对他的救助，可在他看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可不信这世上会有单纯的大善人。

他总觉得张长寿奴性太重，说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能全信。

如今见到黄老太，他除了真心实意的想要表达感谢之外，心里也暗藏着几分探究。

眼前的黄老太和他想象中的一般无二，身形微胖的官家老太太，面色和善，眉目含笑，端的是一派慈祥。

黄老太笑着抬手示意他起身，“你身子还没大好，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谢过老夫人。”阿城应声起身。

黄老太给阿棉使了个眼色，阿棉心领神会，去旁边端了个绣墩儿过来。

黄老太说：“坐着说话吧。”

阿城应声：“是。”然后端端正正的坐下，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坐姿略显拘谨，却又处处透露出非同寻常的仪态来。

黄老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个小乞丐的来历也愈发的好奇起来。一个小乞丐，如何能有这样的规矩仪态？又是谁教他这些的？

黄老太半眯着眼，目光审视的看着阿城，“你叫什么名字？”

阿城回答：“阿城。”

黄老太问：“姓什么？”

阿城略微顿了顿，这才摇头说：“无姓。自幼我阿娘便唤我为阿城。”

这就是不愿说的意思了。

黄老太也没再追问，转而问道：“你几岁了？可曾读书识字？怎么做了乞丐？”

阿城也没隐瞒，一一作答道：“我今年十二岁。小时候曾跟着我阿娘学过几个字。去年闹洪水，我家那块儿也遭了灾，田地庄家被水淹了，连带房屋住宅也未能幸免。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阿娘便带着我出来逃难。半路上，我阿娘也病死了。安葬了阿娘后，我又一路北上，走了好几个月，前不久才刚到京城。或许是水土不服，我到京城不久就生了病。若不是遇到老太太，只怕我早就已经死了。”

说着，阿城又站起身，深深的朝着黄老太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黄老太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后有何打算？”

阿城说的话是真是假，黄老太不予置评，因为不管真假，对她而言不重要。她关心的是，他的将来。

阿城眉头微蹙，面露难色，片刻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我还没想好。”

黄老太笑了笑，“既然没想好，那你可愿意留在我们府上做事？”

阿城面色一变，情绪突然有些激动的说：“老夫人好意，我本不该辞，可我阿娘临死前叮嘱我，让我宁做乞丐，也绝不为奴。老夫人救命之恩，阿城现在无以为报，只能留待日后。若老夫人执意要留下我，那我也唯有将命还给老夫人了。”

说完就定定的看着黄老太，一副引颈就屠、听候发落的决绝模样。

黄老太还没说什么呢，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文钰，这会儿却突然跳了出来。她怒气冲冲的指着阿城的鼻子就开骂：“臭乞丐，臭竹竿，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就敢这么跟我祖母说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做乞丐不做奴？我呸，连命都要没了，还清高个什么劲儿啊？哼，做我们家的奴才可比当乞丐好上百倍、千倍！你还敢嫌弃？嘁！我们家还不稀罕你呢！

“还有，你说我祖母要是执意留下你，你就去死。你这话是不是在威胁我祖母？你就是在威胁吧？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去死！来啊，你想怎么死？上吊，还是抹脖子？需不需要我让人给你准备绳子和匕首啊？……”

文钰怒气汹汹的说了一大通，看得黄老太又好笑又好气。

这丫头能维护她是好事，可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吧？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黄老太没好气的打断文钰：“行啦，文钰，别说了，坐下。”

文钰收回手，回过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黄老太，眼神中满是控诉。她可是在帮祖母啊！可祖母居然不领情，还命令她不许再说话！

文钰气哼哼的坐下，满含怒气的眼神像刀子般直直落在阿城身上。

制住了文钰，黄老太这才面色如常的看着阿城，语气温柔的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坚持。你不愿意做奴仆，这是你自己的坚持，没有人能强迫你改变。我也没想过要强迫你做什么。”

阿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说什么：“老夫人……”

可话还没说出口，黄老太就摆手打断了他。只听黄老太接着说：“我提议让你留在府中，只是觉得你现在年纪还小，没有谋生的手段，身边也没个照顾的大人，出了府去只怕又会沦为乞丐，抑或是陷入更不堪的境地。”

阿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低垂的眸色深了深，交叠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握紧了。

黄老太说：“你留在府中也并不意味着就要你卖身为奴。你可以像长寿一样，当个长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等哪天你觉得自己可以独自养活自己了，大可自由离开。我也不会拦着你。

“当然，如果你想上学，我也可以出钱送你去私塾。只是，这钱我只是暂时借给你，你得给我写借据，日后是要还的。”

阿城诧异的看着黄老太，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留在府里，我不用卖身做奴仆，还能去私塾念书？”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从小阿娘就告诉他，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好人，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信赖，包括阿娘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阿娘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黄老太的所作所为却颠覆了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