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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清梦了无痕(七)(1/1)

又是一年夏,萧陵川的身体也不见好。南愚采了些草药煮水喝,说是能祛暑。可萧陵川怎么也喝不惯,好几次偷偷倒在外面,还偏偏被她发现了。

“萧陵川,你能不能听话。”南愚叉着腰面色愠怒,好不容易采来的就这样浪费掉。况且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在这三伏天里有什么问题该怎么办。

萧陵川见她真的有点生气了,立马乖乖重新倒了一碗一口闷掉。南愚见状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明白,他不是怕苦的人。以往再苦再难喝的药都毫不犹豫地喝下,如今他倒掉,无非是知道自己没救了罢。

南愚藏起情绪,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管如何,她都要试试,得让萧陵川长点记性,所以她一下午都没理他。用饭时也一句话不说,任凭他怎么在面前转来转去,她都只把头撇在一边装作看不见。

母亲生了场病,南愚接到信后便回家看看。萧陵川这几日身体不好,担心他受不住,南愚便劝说他留在家里独自前去。

郎中说母亲郁结于心,需要静养,加之换季受了风寒,所以久久未愈。

母亲睡下后,晴鹤姨娘把南愚拉到房中,满是担忧。

“那萧陵川待你如何啊,总归是个带病之人,估计也不能待你多上心。”晴鹤长叹一声,毫不掩饰心里的不满。

“他待我很好,您且放宽心。”

“待你好?我虽然没有在外面走动,但也听人说了,他身体越来越不好,倒是你日日照顾他。”晴鹤越想越替女儿觉得委屈。

“他真的对我很好。”

“对了,这些日子应该没有再见到那桃花妖了吧?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怨他。”

南愚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却还是笑得温和,放下茶杯的动作却重了几分,道:“怎么又怪上了他?”

“要不是因为那脏邪之物,你怎么会去南普道?如若不去南普道,又怎么会遇上萧家母子。若非如此,你现在应当嫁给了一个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男子安稳一生啊。”

南愚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一瞬冷了下来:“这未免太过牵强。不过今日这话我权当没听见,您以后不要再说。”她看向窗外,似乎在搜寻什么,片刻又收回了心绪,道:“况且,不是所有妖皆恶。恶的不是所谓生灵之别,而是心性。”

隐隐地,她好像又听到了铜铃作响,清脆恍惚。

本来打算在家住一晚,但用过晚饭后南愚还是决定回去。萧陵川见到她倒是有些惊讶,说:“我本以为你会在家歇一晚。”

南愚笑着,一手撑着脸坐在他面前,说:“我想你了,所以回来了。怎么,难道你没有想我?”

“我也想你了。”他凝望着她,目光含情,像是好久不见。

“睡了吧,我累了。”

夜里,南愚浅浅睡着,梦见不知何处满天粉色飞花浪漫至极。

隐隐地,若有若无的凉风好像从窗隙吹进,不觉得冷,反倒是恰好舒适,足以如梦的温度。

夜里似乎不那么闷热了。

“你说过要娶我,但看来是我食言了,等不到那天。”

“如果有下辈子你千万不要忘记我,我也不会忘了你。”

满天大火中,房梁重重地横砸在少女瘦弱的背脊之上。恍然一瞬,火光之间,她看不清了。

头晕目眩和一阵阵剧痛,长久不歇。

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却只是徒劳,就连呼吸也成了奢望。

眼前最后一片木色,一瞬间被火光笼罩。

漫天尘烟里,她看见了朝她奔来的身影。

直到她浑身滚烫,消失在火光中。

南愚惊醒,一身冷汗。

梦中的窒息感那样真切,她摸了摸脸上,满脸湿润。她翻了个身,似乎是这动静闹到了熟睡的萧陵川,他也动了动。

掀开被子,南愚蹑手蹑脚地下床。天将亮未亮,此时正是最凉快的时候,外头树梢蝉鸣久久不歇,似乎永远不觉得累。

她坐在门前发呆,看着天色一点点亮,看着天际慢慢渗出微光。星辰隐去,晨光熹微,远处山巅缭绕着云雾。喂够了蚊子,她起身回屋,屋内驱蚊香还未燃尽。

回眸一瞬,瞥见萧陵川身侧压着一把蒲扇,骨瘦如柴。

她望向窗前,却没有一点风进来。

盛夏已过,初秋转凉。秋天的这些日子很琐碎,并未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无非是萧陵川的病越发加重了些,原本还算挺拔的背脊也常常因病痛而弯了腰,有种垂暮之年的感觉。

再一个便是母亲在阿姊病逝后不久也染了病,迟迟不见好。南愚曾回去探望过好几次,但她也只是紧紧握着南愚的手不放,嘴里念叨着“是我害了她。”

这个她是谁,应该是阿姊吧。

南愚学着阿姊的口气抚慰道:“母亲,女儿不怪您。”

也只有这时,南夫人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里才能有一点光。

好像她身边的人都在变老。

冬去春来,陵山的桃花儿开了,漫山嫣红,煞是浪漫。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南愚常常带着萧陵川四处散散心。萧陵川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南愚有时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在这样的广阔天地里他好像才感觉到自由。

他高兴,她也高兴。

南愚带了件薄披风,说:“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萧陵川眼底晕开春水:“好。”

与别次不同,这次由南愚一个人缓缓驾着马车,萧陵川坐在车内看窗外风景。

就像师父去世时,他来南普道接她时一样。

“夫君,你猜猜我会带你去何处?”

“我想想,该不会是陵山吧?”

南愚佯装生气,道:“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是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

“是我不好,但我真猜不到。”

“那你先休息吧,到了我叫你。”

马蹄声回荡在山间。鸟啼声声,白云自山巅缓缓升起,像极了水墨画。

旭日高升,暖洋洋的阳光洒满大地,照在身上不热不凉,温温柔柔格外舒服。

“陵川,你瞧。”她说。

那人没反应。

“陵川?”

南愚手一松,差点弄掉了缰绳。她停了车,掀开帘子看,只见萧陵川微微喘着气脸色很不好。

树荫下,风吹起她的长发,春光微凉。

南愚闭眼深吸一口气,终是做了这有违天道之事。昨日她曾在古书上看到,以凡人之命数借与他人,只会亏损借命之人。

借命多久,十倍相抵。

哪怕能多撑一天也好,就一天。

法串的灵气一缕缕渗入他的肌理内,他的脸色却越发差,呼吸也急促起来。

南愚猛地住了手,过了好久,萧陵川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就算逆天道也救不了他吗?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萧陵川醒了。

他勾勾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阿愚,不用为我这样。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南愚低下头,声音哽咽着:“对不起。”

“你说要带我去个没去过的地方,走吧。”他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说。

车马依旧很慢,慢到察觉不到颠簸。南愚这才发现,原来他接她时竟费了这么多心思,要小心着路上的坑坑洼洼,也要提防着转弯的地方不能太快。

只是她明白得太迟了。

不知行了多久,南愚看着眼前的景色,轻轻掀开了帘子。

他又睡着了。

南愚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他身旁,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萧陵川身上淡淡的药香让她心安。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南愚也睡了,做了个浅浅的梦。

小巷子里,一个布衣男子气度不凡地站在满天落花里,

他回眸一瞬,起了好大一阵风,花瓣迷眼,她看不清他的容颜。

一个布衣少女不知何时挽上了他的手臂,背影很是相配。

少女说:“有钱了我们就买这儿的院子。”

他很宠溺:“好。”

南愚上前去想问问你们是谁,她上前一步他们却远离一步,如此往复,那男子背对着她说:“放手吧,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放手吧。

“阿愚,你做梦了。”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萧陵川怀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你醒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如此伤心。”

“没事,只是梦罢了。我们下车吧,已经到了。”

南愚扶他下车,萧陵川却愣住了。

车停在一棵树下,眼前一片宽阔无比的大河静静流淌。河面上淡淡烟光水汽蒙蒙,阳光洒下,河面被照成金色。河的两岸是满满的桃花树,烟霞色映在水中,像人为编织成的一个唯美的梦,又像是天神作的一幅画,遗落人间。

河边横卧的枯木上系着一小舟,南愚扶着萧陵川登上小舟后自己又上去,解开绳子,在河中静静飘动。

河水清凉打湿衣角,南愚说:“这儿是从前跟着师姐除邪祟时发现的,不过那时桃花已经开尽,两岸葱葱郁郁。今日倒是来对了。”

萧陵川把手伸进水里,一瞬寒凉,又把手伸了回来。

南愚没有阻止他,只是递了张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手。

萧陵川说:“这儿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南愚也伸手搅弄江水,淡淡一层桃花零零散散地铺在江面,好像朝霞落在水中。掀起的涟漪也变成清新素雅的淡粉。

孤舟两人,对影成双。

白云悠悠,日子清闲。

那次回去后的大半个月,萧陵川精神看着好了些,但南愚却能察觉出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差了。偏偏萧陵川不知在做什么,这几日都把自己憋在房里没有出来,甚至也不让她进去。有时候还神神秘秘地吩咐小厮做什么,她去问,小厮只说这是秘密不能说。

她愈发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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