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们，还会再见的（1/1）

沈暮面色一变，回头看去。

小六正站在远处几块石头中间，高举着手里散发着半透明蓝光的雨霖铃。

因为是快速奔跑着赶来的，他清秀的脸泛着红晕。

他看见她，笑得天真无邪：“仙师，我想了想，反正羽洲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就不需要此物了，这个还是给你——”

“小六，别动！”

“老李，杀了他！”

两道急切万分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暮说“别动”的瞬间，已经闪身到他面前。

小六身后陡然出现一名蒙面男子，手中的匕首闪烁着黑色的光，毫不留情地刺向他。

小六瞳孔颤动，他乖乖的一动不动，却看见赶来救自己的沈暮身后也多了一个黑衣男子，仅露出的眼睛像鹰，正是高喊“杀了他”的人。

那个黑衣男子，欲将手中的符箓拍到沈暮背上。

可是，沈暮为了救他，已经没办法转身躲避了。

“这样……也好，天枢仙君，再见。”

小六在心里说道，他猛地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刹那间将两人的身体调换了位置。

沈暮以手化掌，生生攥住小六身后男子手中的匕首。

而鹰眼男人发出的那道暗黄色的符箓，也打在了小六身上。

“这是——”

还没等沈暮看清这是什么符箓，面前的男子按动匕首上的机关，原本只有三寸长短的匕首倏然增长一寸，刺入她的手心。

鲜血沿着沈暮的指缝滴落，凝结成线，她的掌心蔓延起几缕黑气。

“找死！”沈暮将灵气灌入抓着匕首的手上，再次发力，猛地一拧。

“啊——！”男子惨叫着想要松开匕首，他的五根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扭曲成麻花，发出骨骼破碎的声音。

鹰眼男子厉声吩咐：“快！砍断手！”

“咔擦——”

男子居然真的听话砍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他的手臂冲天而起，鲜血溅了沈暮一身。

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单手画咒，释放出一道风牢，将男子扣到地上，用劲风将他捆住。

鹰眼男子见同伴被抓，咬了咬牙，再次转身就逃，沈暮遥遥地一指落下，印到他身上。

他踉跄了一下，喷出一口血，脚步却丝毫不停，强撑着身体钻入迷雾中。

沈暮没有追，而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年。

“小六，你回来做什么……”

她低声喃喃，一瞬间好像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说出苍白的话语。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小六口中溢出，几个呼吸之间，少年黑色的头法迅速变成枯绿色，脸色也惨白中泛着一丝青色。

“沈……暮……”

小六攥着雨霖铃，手指不停地颤抖。

他很想抬手为她拭去脸颊的血迹，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这个，给……你。”

小六只能用食指勾了勾雨霖铃，推到她手边。

“我不要，我沈暮给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沈暮一只手搭在他的脉搏处，拼命给他灌输灵气，但那些灵气刚进入他的体内，就像是一滴水汇入沙漠，瞬间消散。

“小六，坚持住，你还没有赚很多很多银两，还没穿好看的衣服，戴暖烘烘的羊毛手套……你还有，还有咩咩在，别闭眼，别死！”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沈暮小心翼翼地用神识进入他的身体，看清情况后，却彻底绝望。

小六体内三分之二的经脉都已湮灭，根本没办法承载她输送给他的灵气。

一股青灰色的诡异灵气像瘟疫般扩散，又像是枝繁叶茂的藤蔓，吞噬着他残余的几根经脉和溃散的气海，若不是沈暮往他体内输入了海量的灵气，他会在瞬间筋脉尽断而亡。

“没用……了，沈，沈暮……别浪费，灵气在我……身上。”

小六说道，声音变得很低很低，黑色的眼瞳渐渐涣散。

沈暮找出芥子袋中珍贵的续命灵药，用法术喂入他口中：“不，你别说话，我给你止血，我带你去找药神宗，我能救你！”

小六吃了灵药，用尽全力扬起唇角：“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别，别担心，我是自愿……死在这里的……”

沈暮用自己的灵气一点点修复他的经脉，可修复一条，那股绿色的灵气就吞噬更多条，他浑身的骨骼也在慢慢变软。

她知道这是什么符箓了。

这道符箓里，蕴藏着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

是谢棠舟的……木绵化骨掌！

“我带你去找谢棠舟，让他散掉那些灵气——”

沈暮的话没说完，小六紧紧攥着雨霖铃的手，已经无力地垂落。

他睁大眼睛，黑眸清亮动人，用最后一丝气力喃喃：“别难过，沈暮，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小六的呼吸断绝。

他那最后一句话，似乎是体内寄居的灵魂在与她交谈。

“小六，小六！”

沈暮痛苦地呼唤，声音沙哑，可躺在地上的少年却不再回应她。

她知道小六有自己的秘密，猜得出他或许有其他神秘的身份，可是……可是……

可是，他不应该死在这里啊！

他本该安安稳稳的在姚家村生活，放羊，割草，自由自在，几年后取得穆清传承，成为中州修真界一颗璀璨耀眼的新星，虽然短暂，却无比精彩。

可他死在了终年迷雾的石林里，死时不见光，这世上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小六说，以后他们还会再见的。

沈暮隐隐猜到，姚小六很可能是一名修为极深的修士布置的一缕精魂分身，附身在凡人体，所以他才会与小绿计较，因为，他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傀儡。

他曾失言说想要一条裙子，所以，小六的真身甚至可能是女子。

前两世他能那么顺利取得穆清传承，也不是传闻中的运气。

一个凡人，对迷雾山了如指掌，他探测了多久，又布置了多久，爬过多少次山，因为瘴气昏迷过多少次？

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再见到小六吗？

她再见到的人，还是那个啃着羊奶酪，给她看布满老茧的双手，说想要一双羊毛手套的凡人姚小六吗？

沈暮和大多数修真者不一样。

寻常人追求长生，询问前世，还会将很多事寄托在下辈子。

可她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投胎转世。

她是重生了两次的人，不想做任何他人，所以在她心里，小六终究已经死了。

就死在她的面前。

她以为自己改变了小六的命运，实际上，却加速了他的死亡。

沈暮将雨霖铃握在手里，看着怀里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滑落脸庞。

半晌，她将小六的身体安稳放在一块平整的浅白色岩石上，凌空而起，衣袍翩飞。

“驱！”

沈暮轻喝一声，沥雪剑飞出，挥出一道震天撼地的剑气，卷携着浩荡磅礴的狂风，向四面八方而去！

剑气与狂风如暴雨落入池中，激出无穷涟漪。

山顶的石林微微颤动，方圆千里，扬起万丈轻尘，如梦似幻。

许久。

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