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乡村杀妻案(二)(1/1)
2010年,8月28日,天气:阴天,做基层警察的第701天。
李叔的鸡被邻居杀了吃,我只好买一只当做邻居的赔偿。调解调解,谁又能来调解我的钱包?
陈景澄又在用娟秀的字写日记。他写字十分工整,字迹中透露出属于警察的严谨认真。
记录这两年来下乡做警察的鸡毛蒜皮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但明天遇到的这个案子,将会改变他的选择,他的一生。
“小陈,小陈”,院子外传来呼喊声。
现今陈景澄已经回到了他在镇子上租的小院。平房有后院前院,能种菜,能垛柴。位于小镇政府对面的巷子里,离警局也很近。前年镇子里起一高楼,建成个新小区,警察局也是去年搬到了小区一层靠近垃圾场的位置。
他走过去开门,路过窗户依稀看到喊叫那人手里逮了个能扑腾的活物。
“李叔,怎么是你?”陈景澄出去后打开前院铁门的门锁,见李叔有些扭捏。
“小陈,快把这鸡拿回去。”李叔一把塞到他怀里,母鸡扑腾扑腾的差点把陈景澄眼镜都打掉。
陈景澄若不是真囊中羞涩,还会要再推脱一番,但这鸡杀了后,他一个人吃能对付个两三天。
“那行,李叔,那我就......”还没等他撂下这话,李叔老年机铃声便震耳欲聋的响起来。
“诶,诶,你说。能听见。咋地啦?”李叔直接粗鲁地别住鸡翅膀,狠狠夹在腋下并用闲着的一只手捂着已经无法动弹的鸡。显现着一种庄稼人的特殊力量。
“什么?许老四那个孙子没了?啊啊你说。”李叔似乎不太能听清楚,将手机更贴近耳边,“闹起来了??在县医院是吧。咋滴是要报警吗?”李叔边说着边瞥一眼陈景澄,“要警察是吧,警察没去。行,行,我知道了。我带个警察过去。”
不到两分钟的通话立马被切断。
“小陈,你也听到了,能不能跟我去趟县医院。”
“可是,叔,我就一小警察,镇里面的事帮忙调节调节,县城有县城的警察呀。”陈景澄还是不断推脱着,“李叔真不行,别,别扯了。”
李叔扯着陈景澄的衣袖,打开屋门直接把母鸡扔进了屋里,扯着陈景澄到院外,“就当是你叔求你私下帮个忙。脱了这警服陪叔去一趟起码安抚一下人心。许老四家本是好字成双,现今没了个子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你去了起码是个警察,大家都憋着劲闹,起码不会太难堪。”
“李叔,我跟您去了说不准这身警服就真脱了。”
“小陈呀。走走。诶!出租车,这儿,这儿。”李叔招手摇晃。
二人坐上车后,陈景澄仍觉得像做梦一样。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车”。
到医院罢,已是深夜十一点左右。
医院渗出死一般的宁静,却又被一声声尖锐吵闹声打破。
“李大爷。”
喧闹中这内敛平静的声音倒显得突兀。
“诶。小珠怎么在这蹲着呢。”李叔声音都变得慈善,面对着这个蹲在墙角看起来多余的小女孩,“快去你妈妈那睡会。”
陈景澄寻着声音便看到了许珠泪。
女孩的眸中像灌了铅般空洞。
二人匆匆走过,无人再多加理会许珠泪。
许老四家儿媳妇现已苏醒,病房内乌泱泱的都是人。但见李叔带了个便衣警察,大家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倒是让陈景澄感到不安。
“都说赔钱赔钱,我儿子的命谁赔?谁赔啊?”儿媳带着哭腔,说话间胀得满脸通红,鼻子上还插着呼吸管。
她有精神类疾病,也有心脏病。
一些许珠泪记不住称谓的妇女倚靠在床边,默默抹泪。
“他妈的叫个警察来有个屁用啊,屁都不放一个,都他妈滚好了。”许家儿媳又呜咽起来,精神状态已经逐渐迷离,拿起病床旁桌上的玻璃杯就摔到了墙上,迸溅的玻璃渣子划到脸颊上,一丝丝血渗出来。她直接把玻璃碎渣抓到手心,向整个房间扔去。
陈景澄恰好站在人少较为空旷地方,瞬间就挂了彩。他被射过来的玻璃底座划到了头皮和眼角上。
头顶逐渐湿润。一摸就是一把血,眼角倒还好,还能看清。
陈景澄捂着脑袋就跑出了病房。
“怎么滴也不能打人呀。”
“老四你家这儿媳妇怎么还这么泼辣。”
“讲不讲道理呀。”
对死去儿子的女人抛来铺天盖地的骂声。
许家儿媳像是一下子清醒了,眼神中露出歉意。
“你还好吗?”
陈景澄的头皮需要缝针,正在准备时就看到了许珠泪拿着一瓶矿泉水像他递来。
“对不起。他们说我妈妈打了你。你不要怪她,她现在很难过。”孩子的稚气完完全全被摆在脸上。陈景澄原本就不是好多事之人,接过这瓶水对她妈妈的怨气也消失殆尽。
“你、你也别太难过。”陈景澄想要安慰,说出的话却很苍白。
“李大爷说你是警察?”
他点头。
“我在电视里看警察都是正义的人。”
“是啊。”陈景澄不忍欺骗小孩,但还是说了谎。成年人的世界,正义和金钱,孰轻孰重,一试便知。
“那你能不能让我弟弟消失的那个医生也消失。”
陈景澄一怔,“警察.....生死。”
等候椅旁的电梯突然轰隆一声,他中间的话许珠泪没有听清。
“电梯坏了,快找维修的。麻溜的来。”走廊路过一个见怪不怪的黄头发女护士,发尾已经烫染的发焦。
“陈景澄,进来。”恰好陈景澄被叫走。匆忙间许珠泪将水放在了椅子上并借用护士的笔一笔一划的给陈景澄写了纸条。
内容如下:
对不起,谢谢。
医院的事归根究底陈景澄也没去解决,就是去走了一遭,还缝了个针。回到镇子上的家已经是第二天,他索性就请了假,谎称自己擦玻璃时从梯子上砸到了院子里的水缸。缸没破,人破了。确实是有玻璃,确实是砸了,人也破了,除了水缸已经对象行为不同,他觉得其他都很相同。
起初领导毫不在意,说串不了,没人替。后来陈景澄直接添油加醋的把手术账单以及医嘱都给领导看了才批了假。时间不长,三天,还是从年假里扣的。
此刻,他正拿着那张“对不起,谢谢”的纸条,凝视着屋内的鸡屎。
踩了鸡屎,能有狗屎运的效果吗?他想。
陈景澄户口是农村的,爷孙三代,就剩了他一个。爹妈也在他大学毕业,也就是两年前,因火灾去世。
他既没有人脉又没有背景。现在落得个片儿警的活,没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资本。
陈景澄最初的梦想就是想做个刑警,为国家做事,凭自己本事。
但是有钱的挤走没钱的,有权的挤走没权的,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喽啰就只能被安排,被替换。
算了,在镇子里牛逼也行啊。目前先睡个好觉吧。
他随意地涮涮玻璃杯,扔了片安眠泡腾片进去。
安眠药撞击到杯底发出被捂住的清脆声,以药为中央水泡逐渐向上变小。
“嘭”一声,清脆的杯子砸地声。“别他妈吃安眠药了行不行,你他妈的能不能过。”摔杯子的是许珠泪的爸爸,“就一个孩子吗?啊?那个不要了是吗?我问你是吗?”他手指指向眼神胆怯不敢吭声的许珠泪。
“不能!我不过了,我儿子死了,我怎么过,我问你,我怎么过?!!”许母几近崩溃的大喊,“你们老许家的都有心吗?啊?除了把我当做生育机器还有什么。”
“珠泪,去柜子把妈妈包里面的刮眉刀拿出来。”许母好像突然冷静下来,潦草擦拭脸上的泪痕。
许珠泪有点害怕,只能快速寻找妈妈想要的东西,她不想再牵动怒火。
找到了。
“妈妈,给。”
许母接过刮眉刀,露出嘲讽的笑。她没有再骂,直接就要往自己手腕大动脉划去。
许父被吓得半死,用蛮力抢过刮眉刀。余力直接使许母摔倒在地上。
“让你拿你就拿,你是废物吗?”
许珠泪害怕得想哭,她好想逃走这里。
废物这个词伴随着她的成长。在未来的日子里,不管是家务没做好,没找到父母想要的东西,没有听明白父母的指令,都会得到一句“你是废物吗?”
许珠泪最初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样,只觉得是再也见不到弟弟,但是后来弟弟死了被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