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烟花（1/1）
坐在黑漆漆的房间外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月面前就突然窜出一张熟悉的脸。
挂着熟悉的……无忧无虑的微笑。
七彩的虹眸在黑暗中散发着闪闪亮的光辉，隐隐透着一股血红色。
“哎呀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老鼠跑进来了……没想到竟然是月小姐～真是意外。”
童磨看见是月，眼神一亮，笑得更开心了，不着痕迹地把扇子收了回去。
“好久不见～月小姐。”
无忧无虑的鬼笑着，口中尖利的犬齿展露无遗。
“晚上好，童磨先生。”
黑暗中，月淡淡地回应他，从地板上站起来。拍了拍被压出褶皱的和服下摆。
而后她抓住了童磨的手。
黑暗中的走廊里她只能勉强看见他的轮廓，所以只能先抓着他。
厚重强烈的鬼气在全集中的呼吸法下十分明显，浓烈的旃檀气，掺杂着许多鲜花的味道……
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鲜花？
“你刚刚在做什么？怎么大冬天的还一股花香？”月直言，语气也稍微有点疑惑。
童磨的眼里，这点子黑暗根本不算什么，月的脸庞在他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月的触碰，他并不讨厌。
“又熏到月小姐了吗？抱歉呐～刚刚在为可怜的人类指点迷津，那些鲜花是教徒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特地运来，我会吩咐他们撤掉的。”
甜腻清朗的声调像是调皮的孩子，童磨很是直接地道了歉。
月听到他这样解释，也没再说什么。
她伸手拉住童磨的手，直接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童磨也不反抗，乖乖地跟在月身后，让月拉着他。
至少走到一个可以看清他的地方去比较好。
不过鬼，意外地也是暖的。
月拉着童磨的手腕，感受到他皮肤传过来的抵达她掌心的温度，这般想着。
童磨扬着笑容，虹眸露出一丝期待。
“月小姐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是鬼杀队的任务吗？”
童磨如同闲聊一般地问。
“不是。”
走出走廊，她回到了刚刚那个开着莲花的院子。
即使是黑夜，这里的光线也比走廊里好一些，至少这里可以看清东西。
她松开手，转身面对童磨，微微仰头。
“我说过，如果再遇见你，会和你打招呼的。我偶然路过此处，闻到了你身上之前的味道，知道是你在这里。”
所以我只是单纯过来和你打招呼。
仅此而已。
童磨扬着笑容沉默，似乎在思考要摆出什么样子的感情来面对月。
过于苍白的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僵住。
月不在乎他怎么想，微微踮脚，伸出柔嫩的双手，五指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冰凉的指尖贪婪地吸取触碰到的皮肤温度。
童磨被“捧”着脸，眨了眨眼睛，笑容淡了下去，声音却在努力地保持着天真，“你在做什么呢？月小姐？”
月面无表情，语气也再平淡不过，“手冷。”
童磨：“……”
用上弦之弍的脸暖手，这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
一人一鬼在面对着院子的檐廊下坐了下来。
童磨搓搓脸，回顾着刚才被那双柔嫩的手触碰的感觉……看着身旁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去，俊朗的外表下，是彻底的冰冷漠然。
这才是他。
为了融入人群而穿的和服，虽然穿了加厚过的贴身衣物，但坐在寒冬的夜晚里，还是会有些冷，月没忍住往旁边唯一的热源那里靠近了些。
做鬼应该是不怕冷的。月想。
童磨身上挺暖和，身上也不见得穿了多少，但体温一直是正常男性该有的温度。
两个人沉默且安静地并肩而坐。
童磨眼皮半耷拉着，遮掩了一半的虹眸，没有表情的脸配上没有精神的眼神，整个人都是空茫的，不注意的话甚至会不自觉忽视掉他……
“不用再回去吗？我看今天为你而来的人可是不少。”刚刚在楼梯上完全是人挤人的状态，这家伙影响力可真大。
“一些可怜又愚蠢的人类罢了。面对他们还不如和月小姐多待一会儿。毕竟月小姐一离开，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是吗，他们愚蠢，你却还是要应付他们的愚蠢……为什么？”
她扭头看他。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啊，月小姐。”童磨扬起笑容，双眸再度熠熠生辉，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人是很可悲的生物，他们不停努力地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里挣扎，可是再怎么努力情况也不会变好，痛苦折磨着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真是太可怜了。我心善，看不得他们这样一直遭受痛苦。”
童磨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像是宣誓一般，音容都变得神圣无比。
“只要死掉，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忧愁，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他们也就去往了一直希望抵达的极乐世界啊……为了让他们很快就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我杀掉他们的时候都不会让他们感受到痛苦……”
月眼神不变，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对于童磨的这种想法，她无法苟同，但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感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脑子有病了，他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月站起身，去拿了刚刚放在院子里的鞋穿好，站到了院子里。
童磨就那样坐在檐廊下看着她。
“月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她踮踮脚尖让鞋子更合脚些，轻轻嗯了一声。
“大概还要在这里留几天，今晚河岸有烟花会，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看看。”
刚走两步她又停下来，转身看向童磨。
“要不要一起？”
她面无表情地询问。
河岸的风很冷，可能看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冷得受不了，拉着童磨一起去还能多个暖炉，而且在这里他总是念念叨叨他那些事，无趣，拉他出去逛逛也不错。
童磨坐在那里又是一愣，旋即展开笑颜。
“好啊～”
.
虽然答应了要一起出去，但童磨还是要捂好他人类的小马甲，需要去教里交代一些事，他给月指了个方向，让她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去后门等他，他很快就来。
月点头，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绕过院子，里面的路沿途种了很多树…茂盛的叶子挡住了本就不多的光线，甚至让人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这条小路。
这里白天怕也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吧……
月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脚尖却绊到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借着视力的极限，她看清了脚底下刚刚绊脚的东西……
“……”
等童磨安排好教里的事，走到后门的时候，月纤细高挑的身影就那么稳稳地站在那里。
他扬起笑容走了过去。
“呀～抱歉了让你久等了月小……”
呼——
话没说完，一个灰白的物件朝着童磨的脸呼啸而来。
童磨笑眯眯地抬手接住。
“哎呀……”他看清手里抓的是什么之后，童磨表情变得很抱歉。
“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太周全，没有吓到月小姐吧？”
“埋哪里不好，埋路中间？”月皱起眉头，颇为不悦。
童磨手指扣进手中头骨的眼眶中，拿着骷髅，脸上笑意不达眼底，“抱歉抱歉～”
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她也不指望他真的会感到抱歉。
明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
童磨把那个人类的头骨一上一下地在手里抛玩，“月小姐一点也不害怕吗？”
月拍拍手心里的土，淡淡睨了童磨一眼。
“人的头骨是很好的容器。”
蛊族的女人最喜用男子的头培养蛊虫……蛊虫靠着吃掉头颅上的血肉成长起来，会培养出很厉害的蛊……
少女的声音淡漠到极致，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彩色瞳眸的恶鬼眸底洋溢出兴味。
双瞳熠熠生辉，童磨歪头，五指捧着灰白色的骷髅，嗓音无辜，“月小姐很多想法…都不像是人类能想出来的啊……”
“果然，月小姐还是成为鬼比较好。”
月白了他一眼，将他的话彻底无视。
她转身往河岸的方向走去，脚下速度很快。
“等等我啊月小姐～”
童磨匆匆追上去。
.
抵达河岸时，四周也有了不少的人。
童磨穿着比较普通的红黑渐变小袖和服，外面披着黑色的中羽织，不过那和常人不同的瞳色发色以及俊秀的外表，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一起的女性虽然面容冷漠，但却不可否认地美丽动人……
在外人看起来并肩而行的两人颇为郎才女貌。
“好多人啊～”童磨将手望远般放在额头，嘴角上扬，冰冷的彩色眼眸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人类。
“这里的人要是全部杀掉的话，河水一定会变成漂亮的红色，月小姐想不想看看？”
又是一副无忧无虑的腔调。
月没搭腔，只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伸到童磨面前。
童磨看着面前这双柔嫩好看的纤纤玉手，虹眸里满是疑惑，不解其意。
“我手冷。”
月淡淡地解释。
童磨瞬间心领神会。
用自己的手将那双柔嫩的玉手包裹住，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抓在了手里。
童磨笑得天真无邪。
手里是柔柔软软的女孩子才会特有的触感，有点冰凉。
如果是大小姐之类的女孩，手指吃起来又软又脆，十分美味。
月小姐看起来似乎也是这样的双手，明明会拿刀，但是却没有拿刀之人手上会有的薄茧。
啊……真是完美的女孩子。
“月小姐保护人类的方式真是拙劣啊。”
童磨一边给月捂手，一边笑眯眯地道。
“……因为你在妨碍我看烟花。”她眼中透着嫌弃。
“不过是烟花而已，月小姐跟我回去，天天看都不是问题。”
“我只想现在看，谢谢。”
“欸——真是无情啊。”
“闭嘴，烟花要开始了。”
对于童磨的言语，月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他。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每个人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等待着烟花绽放。
“咻——砰——！！”
尖锐的笛音响起，一颗拖曳着尾巴的白光升起，昙花一现后没入黑夜的天空，而后猛然炸开。
银白色的光在黑夜之上绽放，绚烂的花朵被映入清澈的墨瞳，照亮了眼中的黑暗。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各式各样颜色的花朵在天空中争相绽放。
也在月的眼中盛开。
这就是……烟花。
以前在蛊族，从未见过……她的国家不是没有烟花，只是她从未得见。
蛊族地处偏僻，她只见过手艺人击打的铁树银花。
也如同这样的烟花绚烂。
转瞬即逝。
真美啊……
月看着天上不停在炸响过后盛开的烟花之景，眉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
嘴角微微上扬，脸庞微红。
童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上的冰雪融化，露出那让人心动不已的真容……烟花的光照亮她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时而得见，旋即暗去……
彩色的眼里平静，淡漠。
但心脏好像被什么不轻不重的击打了下。
是什么？怎么回事？
童磨感到疑惑不解。
耳边是烟花在天空中炸响的声音，许多人甚至对着着烟花双手合十许起了愿。
童磨看着月，月看着烟花……
这一刻，时间似乎也已停止。
等待烟花放尽，四周聚集的人也开始散去，前往热闹的地方再去游玩。
“……没有了。”月意犹未尽地收回眼神，转头才发觉童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知道盯了她多久。
一直被他握住的手已经回暖，她试着微微用力把手抽回来。
童磨的手一动不动。
再用力，
还是没成功。
“童磨先生，烟花放完了。”
她又恢复冷如冰霜的表情，出声提醒。
“嗯。”童磨应了一声，半垂了眼眸，自然地松开了她的手。
“月小姐要回去吗？你住哪里？我送你。”
月沉吟一瞬，抓住他的羽织袖子。
“不用，我去你那里。”
童磨又微微歪头，“欸？”
他的嘴角立刻扬起笑容，“月小姐想通了？要变成鬼吗？”
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童磨，说不上多嫌弃，但就是很嫌弃。
松开抓住他羽织袖子的手，月将还温暖的手插进和服衣袖中，阻挡这寒冷夜晚的冷意。
“只是借宿一夜，别想多了。”
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左卫门发现，她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童磨笑意不减，“真好，月小姐愿意去我那里玩……”
月淡淡地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他刚刚喉咙吞咽的动作。
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童磨连忙跟上。
“呐，月小姐，之后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可以煮熟再吃，虽然我觉得生吃会比较美味……”
“我讨厌吃人。”
“别这么说嘛～”
……
.
回到那座寺院，童磨亲自带她到一间房间前。
以白银装饰门框桌柜边缘，在烛光照耀下发出闪亮光线的…华丽夸张过头的房间。
“锵锵——！这是一直为月小姐准备的专属房间！是给月小姐的惊喜。”
“……”
童磨在身后按住月的肩膀，就差把“快夸我”几个字写脸上了。
“月小姐一定很喜欢白银吧，这可是我根据月小姐的面具和簪子看出来的，所以花了点钱让教徒把房间弄成了这样……”
脑子病得不轻啊……
上弦之弍。
算了，别跟他计较这些了。
月意味深长地看了童磨一眼，然后踏进房间。
转身，双手张开手指勾住拉门边缘。
“砰——”
华丽的纸门在童磨面前紧紧被拉上。
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月小姐？月小姐～会不会害怕啊，要不要我陪你睡？我保证一刻都不离开月小姐身边的哦。”
“月小姐理理我嘛……”容貌俊美的男鬼露出被拒绝的哀伤，“好冷漠啊……白天人家不能出门欸……”
然而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冷漠的女孩，完美的女孩……
童磨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四周寂静，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
白皙的肌肤划破时就像豆腐一般的水嫩触感，血肉一口咬下，会像多汁的水果一般在口中炸开馥郁芬芳的血腥气……
他的影子投射在华美的纸门上，童磨冰冷彩色双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
只要拉开这个门。
那难得一见的美味就会进入自己的身体，永远…永远地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伸出的手…青紫色的锋利指甲如同野兽的利爪。
还是吃掉吧？
童磨这样想到。
然而下一刻手便停滞在了纸门前，只差毫厘就碰到了那美丽又脆弱的纸门。
冷漠到没有一丝感情的黑色眼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知道你是鬼。
但那又如何？我并不害怕你，童磨先生。
第二次见面相处时的记忆莫名地出现在童磨的脑海里。
人和鬼是不一样的啊，月小姐……
你不用将我像人类那样对待的，因为我是鬼。
转瞬之间，他又突然想起，方才的烟花会……女孩在漫天烟花下绽放的轻微笑容。
那么地美丽……
连恶鬼都忍不住为之心动。
为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但那个时候看着月小姐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有感觉到一丝东西……
是什么？
童磨满满地都是疑惑。
“教祖大人。”
恭敬低微的声音唤回了童磨的理智。
他微微侧身朝着身旁看去。
一身白衣低眉顺眼的光头在不远处的廊下朝他跪伏。
“啊，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童磨瞬间调动脸上的肌肉，扯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是，要引渡升入极乐的教徒已经做好准备，请教祖大人移步带她们前往极乐世界吧。”
“……好啊。”
面容俊美无匹的男子轻声答应。
童磨转身朝着关闭的门扉，语调温柔。
“月小姐，我要去工作了，晚安，明天见～”
而后男子的影子从在纸门上开始移动。
纸门在童磨彻底离开之后，再度被开启。
纤细的五指扶着被白银包裹的门框边，月立在打开门前，姣好的面容上是融化不开的冰霜，墨瞳看着童磨离开的方向，深邃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