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蛇虫鼠蚁（1/1）

华容殿里，主仆四人围着小桌，盘腿在坐榻上，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点心，秋风吹起纱幔，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偏偏教习宫女鸢尾突然赶到，打破了华容殿的温馨。

“奴婢名为鸢尾，是来教六公主的教习宫女。”

鸢尾的态度从容恭敬，礼数周到，完全不像是来找事的，她曲着膝盖，怀里抱着琴，时悦不喊她起来，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时悦放下手中的海棠糕，说，“起来吧，这个姿势不累吗？”

鸢尾这才站了起来，问道，“六公主，我们现在开始吗？”

时悦点头，早应付完，早结束，只要熬过这两个时辰，她就还是快乐的小时悦。

佩蓉和春华、秋实自觉的退到殿外，佩蓉和春华打算去小厨房煲个汤给时悦补补，秋实则守在殿外保驾护航。

鸢尾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时悦，“这是六公主需要学会的东西，琴棋书画是必不可少，还有一举一动都得学到优雅。”

时悦敷衍的点头，她怎么觉得这宫里的公主压根没哪个地方是优雅的？

由此可见这些没用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学。

鸢尾倒了一杯水递给时悦，“公主，请把水顶在头上，在屋子里走两圈，不可以把水撒出来，不然是要受罚的。”

时悦问，“罚什么？”

“撒出来一滴水就打手心十下。”鸢尾又补充道，“这也是宫里的规矩，有惩罚也是为了督促公主更快变得优秀完美。”

时悦不是好糊弄的，“这是哪一条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若不是她读过所有宫规，她就信了。

鸢尾不卑不亢，“这是每位公主都会经历的。”

“哦？是吗？”时悦拉长尾音，“既如此，那我就不当这公主了，你去找威帝说，让他把我贬为庶人吧。”

鸢尾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这位六公主果然不是好忽悠的主。

“六公主，还请您莫要让奴婢为难，奴婢只是教习宫女，受命前来，这些规矩也不是奴婢能决定的。”

时悦猜测鸢尾这般说法，定是收了贿赂，有人教唆，她就也不想给鸢尾好脸色。

“那我问你，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自然六公主是主。”

时悦扫了鸢尾一眼，“既然我是主子，那你为何要打主子？还是说，有人告诉你，你是可以打主子的？”

鸢尾慌了，她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时悦嗤笑道：“让我猜猜，是姜玉瑄还是姜玉绵？或者是她们一起叫你来欺负我？”

她认为，自己在宫里虽斗不过势力大的贵人，却也不能让一个奴婢随意欺负。

有一就有二，她不想自己有一天会变得人人可欺。

她冷着脸，端坐在高榻，显得气势恢宏，“我不是被欺负了会忍着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故意找事，我定会报复回去。”

她提高了声音，“鸢尾，你想试试吗？”

鸢尾顿时说不出话，她只是收了五十两，她可不想因为五十两就把命丟了啊…

她眼前这位怎么说都是位公主，可她只是一个奴婢，她怎么敢跟主子抗衡。

“奴婢不敢！求六公主饶了奴婢吧！”

时悦说，“别磕头了，起来吧。”

鸢尾依旧跪在地上，“请六公主责罚。”

不是她不想起来，是她不敢，若是她不受点罚，她真怕自己将来会被罚的更狠。

时悦从榻上跳到地上，将她扶了起来，“鸢尾，我不为难你，但你也别为难我，你可以去跟那两位说你已经教训过我，这样她们也不会为难你。”

鸢尾有些感动，她这般对六公主，六公主却还为她着想，她无地自容甚至想钻进土里。

“奴婢多谢六公主大恩。”

“开始吧，规矩就不学了，反正我都是要嫁去西周的，别的…嗯…”

时悦想了想，她似乎也没什么爱好，“既然你带了琴，就学弹琴吧。”

鸢尾看向自己带来的琴，她有些尴尬，她诺诺的开口，“不然…练字吧。”

时悦问她，“为何不能学弹琴？”

鸢尾又跪在地上，“那把琴的琴弦锋利，会把六公主的手伤了的。”

这把琴是姜玉绵特地塞给她的，主要是因为琴弦是特质的，只要弹几下就会刮破手指，上边还抹了特质的药，使伤口剧烈疼痛，不易愈合。

她现在想想，四公主是真的恶毒，而六公主却真如传闻中一样善良美好。

时悦没生气，至少她没碰那把琴，“无妨，那就练字吧。”

她从柜子里拿出笔墨纸砚放在桌上，转过身看见鸢尾还跪在地上，她说，“别跪了，以后在我这儿不用一直跪，你过来吧。”

鸢尾感动，六公主简直是宫里最好的人！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却要被嫁去西周。

她研着磨，叹气道，“西周质子的遭遇是有目共睹的，恐怕六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好过，何况西周的王后善妒，她定不会让六公主有获得恩宠的机会。”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要恩宠，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时悦在纸上写下油酥饼三个字，她盯着这三个字愣了一下，随后淡淡一笑。

鸢尾看着纸上张牙舞爪的字，嘴角抽了抽，“奴婢认为，六公主的字非常有特点，若是能勤加练习，定会写的很好。”

鸢尾听说字如其人，可六公主漂漂亮亮的，为何字这么丑…

丑的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让她说出口是万万不敢的。

她又说，“奴婢明日带些字帖来，六公主只要照着临摹就好。”

时悦很认真的问，“有没有那种可以临摹的话本，这样就可以边写边看。”

“额…这倒是没有…”

时悦委屈，“那就少带些吧，省得我写了犯困。”

鸢尾突然想起她来的目的，她问，“真的不学宫中的礼仪规矩吗？”

时悦当即拒绝，“不学！”

鸢尾无奈，谁叫她被人抓了把柄呢。

两个时辰过的很快，鸢尾离开后，时悦吃了晚膳，为了能尽快看话本，就跟佩蓉说自己要睡了。

很烦闷的是，周景迟又爬窗进来了，他唯唯诺诺的靠近时悦，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阿乔，为何生我气？”

时悦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叫阿乔？”

“你宫里的那位嬷嬷就这么叫你。”

时悦蹙了下眉，“我和你不是很熟，我不准你这么叫我。”

周景迟低着头，“只要你不生气，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一副可怜小狗的模样，时悦心软了，她问，“你为何偏要故意激怒姜锦程？他现在的确是被废黜，可他身后依旧有李家，他若想找你麻烦，你防不胜防。”

时悦在发脾气，周景迟却很高兴，“你在关心我？”

时悦无语，“我在问你为何挑衅姜锦程！”

周景迟沉着脸，“我曾说过，欺负过我的人，我要一一报复回去，姜锦程就是第一个！”

“所以你是故意的？”

“对！”周景迟没说的是，这是姜锦书跟他的约定。

前天姜锦书找到他，同他约定，若是他能激怒前任太子，让前任太子犯错，姜锦程的太子之位绝对不保，而姜锦书也会帮他回到西周。

现在果真如此。

姜锦书的外爷在边境有军队，他需要姜锦书的帮助，所以他不做他想，便答应了此事。

他只有搭上了姜锦书这条线，才有机会堂堂正正的回到西周。

何况讨论此事时，还有一人也在场。

祁轩作为扶月公子，生意大到整个大陆，祁轩也希望他可以合作把姜锦程拉下太子之位。

若只有姜锦书一人他或许会考虑，但是祁轩若能保他，他便有西周商路作辅，助他回去。

“你不是会故意寻衅滋事的人，不然你就不会在南姜受尽屈辱，一定是有人教唆吧。”

时悦在猜，这个人会不会是祁轩。

太子被废黜，最急的就是李家，而庄家也会趁机替姜锦文争夺太子之位，两家相斗，朝堂必定内乱，这一定是祁轩最想看到的结果。

周景迟没有迟疑，直接告诉她答案，“的确有人和我达成协议。”

“是谁？”

“姜锦书和祁轩。”

时悦诧异，“你就直接告诉我？不怕我把你们算计姜锦程的事情说出去？”

周景迟笃定，“你不会说的，你还会支持我。”

“为何这么确定？”

周景迟的眸子暗了些许，“我本来是不确定的，但我看见，你跟祁轩关系不错。”

他说这句话时，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里有醋味。

他还以为时悦只是对他好，实际上，时悦对每个人都不错。

鸢尾来时，他就已经蹲在窗外，他目睹一切，包括凶巴巴的小公主。

可他偏偏只有入夜才能来，他的身份是不能见光的。

只要不惹时悦，时悦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猫，若是惹急了，小猫也会挠人。

但小猫只能有一个最特别的人，朝三暮四就只能关起来。

他想，若是能把小猫永远锁在身边就好了。

他问，“你和祁轩是怎么认识的？”

时悦随口道，“在宫外认识的，他开了家书肆，我经常去买话本。”

周景迟好嫉妒，“如果我认识你时，不那么狼狈就好了。”

他在宫里也听闻过扶月公子的名号，祁轩只会做赚钱的生意，怎么会特地开一家不赚钱的书肆。

一想便知，这是祁轩为时悦开的。

时悦却说，“没有什么狼狈不狼狈的，你很努力的在活着，已经比很多人强。我们都不能选择出生，有些事也无力抗衡，但是只要努力活着，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好。”

哪怕是这么说，周景迟依旧是怯懦的。

他这一生，都自卑的活在黑暗中，所以他才想拼命的抓住那道光。

他问，“威帝这般对你，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你不想反抗吗？”

时悦摇摇头，“我当然想，如果没有后顾之忧，我一定会逃走，去过我想过的自由日子。”

她看着周景迟，“可我没有机会反抗他，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单薄的人，我还有太多顾虑，绝不能让我在意的人受到丁点伤害。”

周景迟突然在想，时悦总是要嫁去西周的，若他成了国君，那么时悦就会嫁给他，他就可以和时悦永远在一起。

想要王位的念头在他心里悄然萌生，他是该找志同道合的人好好聊聊。

他说，“有时候顺从也是一种反抗不是吗？”

其实这也是时悦心中所想，若她乖乖嫁去西周，就可以将她在意的人一起带走，没有威帝监视，她就可以安排蓉姨她们悄悄离开。

时悦反问，“所以你的顺从也是在韬光养晦？”

周景迟很成实，“也不全是，大多是因为没办法反抗。”

窗外有几声击鼓声传来，这是皇宫里计算时辰的方式。

周景迟知道，他该走了，再晚些，皇宫里的守卫就多了。

道别后，他不舍地离开。

时悦准备睡了，但皇宫的另两处寝殿却热闹非凡。

姜玉瑄和姜玉绵睡得好好的，突然感觉床上有什么东西再爬，两人几乎是同时在不同的榻上睁开眼睛。

绿竹听见姜玉瑄的尖叫赶来点上蜡烛，这才发现她们所在的房间里，竟然有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

姜玉瑄在慌乱中，被一条蛇缠住了腿，她一边尖叫，一边踢着腿，不小心摔在地上，又被另一条蛇咬了手背。

她吓得惊叫，“救命！来人啊！”

绿竹不停的拿蜡烛驱赶蛇鼠，却有更多的虫子向她们聚拢。

姜玉瑄的脸色煞白，坐在地上不停的甩开身上的虫子，“快救我出去！来人呐！救命！”

她又冲着绿竹叫唤，“你快把我送出去！不然我要你好看！”

绿竹是最衷心的，她虽然怕的发抖，却依旧在驱赶虫子蛇鼠，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姜玉瑄。

她咬了咬牙，一狠心，背着姜玉瑄冲出了寝殿。

她大喘着气把姜玉瑄放下，顺带着拍掉身上的虫子，她完全不敢回想屋里的景象。

她虽然恐惧，但依旧不忘记安慰姜玉瑄，“长公主别怕，我们已经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