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华秋实（1/1）

镇远将军府。

宋赫曦下马，将马丢给门口小司，甩着斗篷步履匆匆走进内院。

宋远桥正坐在书房练字，他听见声音，便将字帖拿了起来，“赫儿回来了！正好过来看看，为父的这字写的如何？”

宋赫曦没心情奉承，他直入话题，“父亲，我今日在城门口见到j令北寒，他接了位六公主回来。”

宋远桥放下字帖，“这事我听说过。”他看向宋赫曦，目光充斥着探究之意，“你怎么突然对皇家之事感兴趣？”

“父亲可还记得，我回京时对你说过的那名女子？”

“青石镇救你那个？为父不是答应你，过些日子把她接回来吗？”

宋远桥当时觉得一个乡下丫头接来回当个妾侍也无所谓，正好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当驸马，长公主定不会嫁一个家有妻妾的男人，这样也不用担心自家儿子因当了驸马被削弱势力。

他又道：“六公主和那丫头有什么关系？”

“六公主就是阿乔，威帝想让阿乔去和亲，我怎么能看着阿乔嫁去西周？”

宋赫曦跪在地上，语气诚恳，“还请父亲允许我迎娶六公主。”

“胡闹！”

得知事情原委，宋远桥有些气愤，他的儿子娶谁都不能娶那个女人的孩子！

“如果你所言非虚，六公主就是北漠余孽的女儿，我宋家怎能娶回北漠的血脉？”

宋赫曦愣了一下，“我虽猜到阿乔不是皇后亲生，但为何会是北漠余孽的女儿？”

“曾经北漠送来和亲的女子被封为婉妃，后来在冷宫产下一子，这事鲜有人知，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也正常。”

宋赫曦的内心在挣扎，难怪在青石镇时，时悦就笃定父亲不会同意自己娶她，原来只有他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突然有些心疼时悦的遭遇，两国开战，但幼子无辜，时悦被抛弃十几年，却又被接回来和亲，就算是这样，这小丫头却依旧明媚善良。

他咬紧嘴唇，下一秒，眼神变得坚决，“求父亲允我求娶六公主，姜时悅！”

“不行！宋赫曦！为父不让你娶长公主，就是怕你只剩空头驸马的名号，更别说是乔挽的女儿！那六公主身上有一半北漠血脉，我宋家与乔家有血海深仇，你就不怕她和北漠余孽勾结将你害死？”

宋远桥的胸口因气愤而剧烈起伏，“如今，威帝已内定六公主远嫁西周之事，此事你不必再多说，我不会同意。”

“我此生也只娶她一人！求父亲允我求娶她为妻！”

宋赫曦已下定决心，他只想娶时悦，他重重的跪在地上，第一次违背父亲，“无论她是谁，我都愿意娶她。”

少年时期遇上太惊艳的人，便此生也难忘。

宋远桥拍了下桌子，案上的毛笔墨渍撒了一地，怒道：“你以为你想娶她就能娶她？我不同意你就休想把她带进宋家的门！”

“威帝也不会同意此事，若你强行求娶她，可知后果？威帝疑心重，恐会以为我宋家与北漠余孽勾结，他会认为你放着长公主不娶，偏偏要娶一个余孽之子，是对皇家威严的挑衅！”

宋赫曦的心头一震，他一字一句道：“若我的身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嫁去西周，那我不做这个将军也罢。”

“逆子！你…！你！”

宋远桥怒指着他，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宋家的荣誉都不顾了？”

“荣誉？那是你的荣誉！你可有问过我是否想要这份荣誉？你可知道我几次九死一生？若这次没有阿乔，恐怕你早就没了我这个儿子，而你呢？”

宋赫曦凄惨一笑，咬牙冷言道：“我左胸膛被厉箭射穿，你却没过问一句！你在乎的只有宋家将军的名号！”

“来人！来人！把他拉出去家法伺候！”宋远桥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眼前跟自己叫嚣的男人，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儿子。

几个侍卫闻声赶来，宋赫曦起身甩了下袖子，“不就是打几下鞭子？从小到大我被打的还少吗？”

“我不会改变心意，我会向威帝说明，此事与父亲无关。”

他对几个侍卫说道：“不用你们拉，我认得路。”

宋远桥在后边吼道：“宋赫曦！你是被那丫头下了蛊了！”

院中，宋赫曦跪在地上，两名侍卫手举长鞭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背上。

三鞭下去背上皮开肉绽，宋赫曦咬着牙不吭一声，硬扛着。

齐铭站在边上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二十鞭后，宋赫曦的背上没了一块好肉，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唇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那一双眼却异常坚定。

宋远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错？”

一口血吐在地上，宋赫曦的身子因疼痛前倾，下一秒他又直起了腰杆，声音沙哑却沉重：“我要娶阿乔为妻！”

宋远桥厉声道：“打！给我接着打！打到他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齐铭在原地转圈，他心急火烧，只能跪在地上求情，“求大将军饶了少将军吧！已经三十七鞭！再打下去，少将军会没命的！”

宋远桥不松口，“九九八十一鞭，一鞭都不能少！”

动手的两个侍卫想放水，动作轻了一些，宋远桥发现后，直接呵斥他们，“你们是没吃饭，还是也想尝尝家法？”

无奈，两个侍卫只好继续用力。

鲜血浸透宋赫曦的衣衫，粗长的伤口遍布他的后背，他头脑发懵，神志不清，全靠意志强撑才没倒下去。

齐铭见求情无果，只得冲过去护着宋赫曦，他用身子挡下鞭子，“你们别打将军，要打就打我！”

两个侍卫纠结地望向一旁。

“他要护着这逆子就连他一起打！谁都不准停手！”

宋远桥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撂下话，“打够数才准停！别让我发现你们偷懒！”

半晌后，鞭子终于打完，宋赫曦重重倒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后二十鞭几乎是齐铭抗下的，他艰难地起身，对边上的几个侍卫焦急地喊道，“还不快把将军抬下去治伤。”

两个人将宋赫曦抬起，齐铭则跟在边上小心护着，一眼不敢走神，生怕把人摔了。

他们进了宋赫曦的卧房，让他趴在床上。

宋赫曦身后的衣服几乎烂掉，碎布粘在肉里，背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深可见骨。

他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嘴里却含糊不清地接连喊道：“阿乔…阿乔…”

半夜，齐铭将太医接来，整个将军府忙的不可开交，风声一不小心就传到了宫里。

………

次日一早，殿外有些吵声，时悦哼唧着爬起来，揉着眼睛，“蓉姨，外面怎么了？”

佩蓉从外殿赶了进来，“是全公公带了许多宫女来给你挑选。”

时悦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被佩蓉扶着洗漱完换上繁琐的衣服，头发也盘了起来。

她坐在镜前，稍有不满，“反正我又不出去，为什么还要在头上插这么多东西？”

她又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还有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把我裹得像个粽子。”

她委屈地看着佩蓉，“我能不能穿以前的衣服？”

“肯定不行，你现在要有一个公主的样，不能被外人挑了错处。”

佩蓉看了看镜子里的俏人儿，满意道：“从前我给挽挽梳妆，现在给挽挽的闺女打扮，还好阿乔长的好，这妆容怎么样都好看。”

时悦也看向镜子，里边原本殊璃清丽的脸上显得有些妩媚，眉心的花钿映的一双星眸水汪汪的。

“是蓉姨的手巧。”

“你啊，就一张嘴最甜。”

佩蓉收拾好妆台，说道，“一会儿你出去随便挑几个人，挑自己喜欢的，但也要仔细挑，免得挑了些手脚不干净的。”

时悦点点头，“我懂得，我在话本里看到过，许多宫里的丫鬟都是别人的奸细，但是无妨，大不了就让她们在外院。”

时悦来到主殿前，看见院中站了约莫五十几人，她看向全公公，礼貌道：“公公久等了。”

全公公上前行礼，“奴才问六公主安，我们做下人的，等主子是应该的。”

他又道：“这些人够吗？若是不够，老奴便再去调些来。”

“我喜静，人多聒噪，我随便选几个就行。”

全公公退到一边，“请六公主挑选。”

时悦微微点头，从台阶上走下去，环顾一圈，她说道：“家中有亲人的站在左边，没亲人的站在右边，我这儿只要了无牵挂的孤儿。”

五十几人一下子少了大半，全公公有些心急，因为左边的人里有两个是威帝让他安排进华容殿的，他试探道：“六公主为何只要孤儿？左边的人里有几个得力的丫鬟，不知公主是否愿意留下使唤？”

“只有孤儿才不会被人捏着家人性命威胁，我也不用担心她们害我。”

时悦看向全公公，一双星眸微沉，泛着冷芒，“我自在惯了，不喜欢被人监视，全公公可明白？”

全公公被盯得打了个寒颤，又退了回去，“奴才明白。”

时悦提起声音，冲着底下的人说道，“你们若能留下，就得记住谁是你们的主子。”

她看见有个宫女很眼熟，将她单独喊了出来，问道：“我们昨日在宫道上是不是碰见过？”

宫女行了个礼，神色语气难掩激动，“对！是我！不不，我不能说我…是奴婢…奴婢问六公主安。”

时悦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磕磕巴巴的说道：“奴婢…奴婢叫秋实。”

边上的一个宫女怕秋实冒犯了时悦，她从人群里走出，行了个礼，恭敬道：“奴婢春华，是秋实的姐姐，秋实她许是见到六公主太激动，请六公主莫怪。”

“春华秋实倒是好名字。”时悦看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眨了眨眼睛，惊奇道：“你们竟然长的一样。”

春华说，“奴婢和秋实是双生女，先前打仗没了父母家人，世间只剩奴婢和秋实两姐妹相依为命，为了有口饭吃，才进了宫。”

秋实有些担心，刚刚时悦说了只要孤儿，可她有姐姐，但她真的很想留在华容殿侍奉，她争取道：“六公主！我…不…奴婢很老实的！我…！奴婢和姐姐都是孤儿，我们绝不会害您！我发誓！奴婢要是害您就…”

时悦见她语气诚恳，也不像藏得住事儿的人，便出言打断了她，“不用发誓，我信你。”

双生子共用一张脸，性格却完全不同，一个看起来踏实稳重，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好笑。

“你们姐妹俩都留下吧，先随我进来，其余的就让蓉姨选吧。”

佩蓉应声道：“你先去歇歇，一会儿我弄早餐给你。”

时悦点点头，走向殿里。

春华也紧跟其后。

秋实不敢相信自己的愿望达成，她杵在原地愣住。

春华无奈，将她提溜了进去。

秋实看着眼前谪仙般的女子，简直想哭，她太高兴了！

天老爷呀！她竟然可以侍奉温柔美丽善良的六公主！

时悦看了眼秋实，见她笑得眉飞色舞，便忍着笑意问道：“秋实？你怎么了？”

秋实擦了下口水，“我太激动了！”

春华嫌弃的拽了一下她，提醒道：“在公主面前要自称奴婢，不能称我！”

时悦压根不在意这些规矩，“无妨，你们在我面前可以自称我，我不在乎的。”

春华此刻真庆幸自己能跟个温柔的好主子，终于不用担心她和妹妹会去伺候别的主子，她真心的道谢：“多谢六公主。”

秋实是个直性子，“公主，你人真好，”

她凑近时悦看了又看，恨不得把眼睛沾在时悦脸上。

“您长的也好看，像仙女一样，你是不知道昨天那事儿在宫里都传开了…”

春华此刻简直无语，她又拽了下秋实，虽然公主大方，但身份毕竟有差距，也不能任由秋实无礼地盯着看。

“秋实！你不能因为六公主没架子就这么无礼！”

秋实尴尬的退后了几步，“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喜欢公主…就没忍住…”

时悦真的忍不住了，她笑了几声，“没关系，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在我这儿，我们可以当朋友，就像普通朋友那般相处，我看你们年纪不大，我今年十三，你们呢？”

春华回答道：“我们今年十五，刚及笄。”

时悦很高兴，终于能有年纪相仿的姑娘和她一块相处，“你们跟我年纪相仿，这华容殿无聊，我们定能玩到一块！”

秋实乐的拍手，“太好了！能跟着六公主，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时悦和她们聊起了天，她问秋实，“你刚刚想说什么？昨天宫里传了什么？”

秋实现在已经不紧张了，但还是有点小兴奋，“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