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时代与两人(1/1)
“要是队长带来的那个女孩和前不久救了我们的那个易命师也认识,那就精彩了。”
半天前,托尔加如是说道。
……
世界进入易命者的时代。
为了改变自己原本不尽人意的命运,为了给平凡无奇的人生找点乐子,为了探索这个世界层出不穷的未知奥秘……抱着形形色色的理由,怀有野心与欲望的人们纷纷踏上前往异国他乡的旅途。
对有幸收到岛屿馈赠的人来说,他们迎来了一个如梦似幻的时代,然而,在他们当中,不乏抑制不住内心恶念,选择向人之本性臣服的人在,他们拉帮结派,在行歹事上互相出谋划策;他们违逆岛外多数人的意志,坚决要向正义举起反旗。
对做出选择却没能得到机会的人而言,岛屿上恶势力的发展令他们心生退意,想要返航回归原本平静的生活,却发现支持他们来此的“船”早就在一次次冒险和试探中,被他们自己凿沉了。
失去退路的人们只能在大街小巷中流浪,不断受到有力量的暴徒们的欺压。
即使是后来改变了岛屿局势、让和平鸽重新在岛屿上空展翅飞翔的PESO,也无从接济所有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作为官方组织的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击那些可能会对平民造成威胁的自由易命者,靠武力来为人们宣扬公道、伸张正义。
以暴制暴可能会让一部分民众感到安心,但对于一直都坚持信念、不愿意放纵自己陷入黑暗泥潭的易命者而言,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残忍打击。
他们就像受官方势力庇护之前的平民百姓一样,非但没有从自己过去帮助他人一事中得到报答,反而还被归类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类人,不想堕落的人被时代的潮流推向深渊,他们费力在其中挣扎,最终却不可避免地沉溺下去。
没人愿意来帮助我们,我们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得救。
年轻人跟随家人离开故土,却意外成了家庭中唯一觉醒改变命运的力量、成为“易命者”的人,他早早地认清了现实,不再对新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选择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生路、勉力生存。
他在白天为自己找了份工作——替附近民俗占卜屋的老板去镇上学校旁做宣传,在打工过程中,他竭自己所能地锻炼口才,试图撺掇不谙世事的中学生们为自己提供更多的利益;而到了晚上,他被迫帮身为某地下组织小喽啰的父亲和叔叔跑腿,避开巡逻警的视线,尽量将每件违背良心的事都做得毫无纰漏。
他宛如行尸走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熬过每一次日出日落,可某天,一名少女出现在了已经麻木的他面前。
“嗨?”穿着附近学校制服的女孩怯生生地向他打招呼道,“你是……在占卜店工作吗?”
对方是被他这座宣传小摊上的招牌吸引过来的,这阵子,一些玄乎的东西在中学生中很是风靡,谁都想成为最了解它们的人,好在认识的同学面前大出风采。
“你精通这些东西吗?”女孩往他的摊位上扫视一番,只觉自己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卡牌、灵摆、水晶球装饰和星图迷了眼睛。
“人们在将行无把握的事情时,总会寄托于某些器具或现象来寻觅唯心的解答。”留着“妹妹头”、在学校门口这一条街上格外引人瞩目的青年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们借助经验和猜测来构筑神秘,我们把事物的可能性与偶然性同‘命运’联系在一起。”
“解读是完全唯心的,小姐。”近期他遭遇了一些事情,情绪低迷,不再满嘴跑火车了,而是抱着“赶紧把客人打发走”的主意,打算消极干活,“积极还是消极,全凭您自己的意志决定,当你觉得占卜的结果符合自己的心意时,不管遇到多么幸运或是倒霉的事情,你都会主动让它们往答案靠拢的。”
“它是骗人的吗?”小客人的气势一瞬间就萎靡下去了,眼里甚至还闪烁起了泪花。
“瞧我这嘴!”年轻人被突发事况吓了一大跳,只觉周围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要是消息传到占卜屋老板耳朵里,从明天起自己就别指望能做这份工作了!
“嗯……它确实可以说是一门学问,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它,这没有错;但也有人对它嗤之以鼻,这是我们国家的说法,就是‘轻蔑,表示看不起’的意思。”年轻人将中学生拉到自己身边,用袖子抹去了她的眼泪,“信与不信,都是生活在物质世界的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自愿关上了感知其他世界存在的大门,拒绝接受从中透露出来的任何信息,也就是‘不信’;而假使我们愿意相信‘万物有灵’,相信‘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相互关联’,相信占卜真的能给予我们准确的信息——既然信了,那它就会存在于你的心间,它就‘存在于世’了。”
“在听取占卜结果后,大多数人是无法收敛自己对它的想象、摈弃自己在听到它后的第一感想的,如此一来,人们就会在冥冥之中受到它的影响,最终放任事态发展到符合占卜结果的结局去。”
年轻人从摊位上取来一面巴掌大的、装饰精美的镜子,它的背面镀了一层银,上面还刻了一些意义不明、可能纯粹只是为了好看的符文。
他让中学生持住那面镜子,好好看看镜中的自己,正准备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能扯多远就扯多远,突然,他有些尴尬地注意到贴在镜子周围一圈装饰物上的标签还没有撕,其上的“BU15(15联盟元)”异常扎眼。
他赶忙从女孩手中抽走了镜子,站直身体后一个大转身,挡住标签,故作深沉地问:
“刚才,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我自己的脸?”少女边回答,边从书包侧袋里取出一张丝帕,擦了擦自己的脸。
“有的人,可以从镜子中看见各种各样的风景,而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换——而作为占卜师的人就可以从他们的描述中分析出对应的解答,提醒他们那些景象是何事即将发生的征兆。”
说的他自己都要信了,年轻人想,那明明只是一面价值15联盟币的普通镜子而已。
“我没有那样的天赋吗?”对方闻言,又颓丧起来。
“你只是还没有迎来那个时刻,不是所有得到占卜器具的人,都可以自称‘会占卜’的。”年轻人决定以自己为负面事例,来鼓励面前的客人,“你看我,因为不信、额,拒绝相信这类把、额,缺少科学依据但同时具有一定指导意义的学问,所以直到现在都只能在这儿摆摊,而不是和这个地址上那家占卜屋的老板一样,家大业大、受人欢迎。”
在安慰学生之余,他还顺便完成了自己的“打广告”工作。
这不公平,另一方面,他又在心中埋怨道,都没有人来为我加油鼓劲!
“你真有趣。”可是女孩却因他的回复破涕为笑,“咯咯”说着,“迟早,你也会开启那扇门,领悟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做出令人满意的占卜。”
虽然他一点都不在意“占卜”或是其他什么和自己的生计无关的事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收到了鼓励——就在他心里抱怨没人关心自己的后一刻。
笼罩在心间的阴霾在那个瞬间尽数消散,阳光重新温暖了他的内心和身体,他感觉自己就要被晒化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身躯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柔韧、更轻盈。
“我会努力学这方面的事。”他向才见第一面的客人保证道,“我会让自己更配这份工作。”
“那,我们一起加油!”
中学生留下这句话,没有购买他摊位上的任何商品,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但年轻人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他凝望着对方的背影,直至她被一堆人簇拥着,登上停在街道尽头的交通工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夜幕降临,温暖的感觉渐渐褪去,他没有去找自己的父亲或是叔叔,也没有回家面对整日以泪洗面、抱怨一家人为何要放弃原本安宁生活、搬迁来陌生土地的母亲……年轻人收好摊,绕进占卜屋后的暗巷中,在那里,有人正等着他。
“晚上好啊,杨森尼,你做出决定了吗?”
假惺惺的做什么?这帮外国佬都坏到骨子里去了!年轻人暗自腹诽,表面上却要用不怎么熟练的口语,来同这伙人打交道:
“我已经考虑好了,但是,除了讲好的价和提升异能等级的方法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有趣!”全身都隐藏在阴影中的人鼓起掌来,“区区一条寄生虫,居然也敢和未来的宿主谈条件了,不愧是来自那个国家的人!”
“可以,倘若你的要求合理,穆弩先生会允许的。”
纵使听出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既然已经做出让步,年轻人便不打算过度纠结,以免错失了这次赚钱的机会。
“不要在白天找我。”他底气不是很足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晚上,我随你们差遣,只要能给我约定的报酬……可一旦太阳升起,我、我的家人,还有我身边的人,你们一个都不许去找。”
“就这点要求啊,没问题,我都能替穆弩先生下决定。”对面的人一口答应道,“那么,请你随我们来吧,需要你去做的事情,和如何提升自己异能的方法,等到了地方后,你自会了解到的。”
……
学校比位于第六层的家不知道热闹多少倍。
在校门口开张的小摊,也一直使人心潮澎湃,摊位上到处都是平时难得一遇的新颖玩意,摊主也仿佛博览全书,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给出流利且能使人获益匪浅的解答。
“对了,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怎么样?你对这些器具有没有产生新的想法?”纵使能听出对方是在推销,但假如自己把早已酝酿好的“使用感想”全部讲述出来,他的脸色也不会因客人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而变得难堪。
“哇!你真厉害!”反而,还会给出听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我就没法从这些简单的道具上看出那么多道理,下次,我把店里新进的那批稀奇货带出来,让你看看最新版的、在岛外新流行的占卜器具!”
“话说,”某一天,摊主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但见到自己到来,他仍然像往常那样,面带笑容地打起了招呼,“你觉得,占卜可以帮你预测被拒绝的可能性吗?”
“当然啦。”这个问题真奇怪,摊主不应该是最了解答案的那类人吗,“这就是占卜的用途之一呀。”
“那么,我们来试试吧。”对方突然从摊子背后取出一箩筐东西来,都是他以前答应要带过来给自己“长长见识”的事物,“其实我这地不仅限于占卜,其他据说能用来算命、预言的东西也能摆上来哦。”
“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他说,“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但还请你陪我试一遍。”
为什么要这么谦卑呢?摊主给予了自己许多快乐的时光,他应该是知道的啊——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请求,自己都会酌情给予应允。
自己拒绝他的可能性,很低。
“比如说,用这件由不同零件组装在一起的道具,通过现代社会改良过后的占卜法……”摊主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像这样,‘嘿’地一下把它砸在桌面上,根据它分解开后不同零件处在的位置,统共有五到七种解读方法……”
话音未落,意外就发生了——其中一枚小零件跳出了桌面的范围,掉落在地面上后弹起,然后不知飞去了哪个地方。
“啊……”摊主目瞪口呆。
“哈哈哈——”自己则理所当然地被他这番笨手笨脚的举动逗乐了,见他还驻在原地尴尬着,便干脆从一旁学校围栏内长出来的植物上“咻”地拔下一朵花来,递到他的眼前,“与其问那些还未在岛上传开的商品,还不如问问你的心呢,来,让我们来拔花瓣吧,心会给予我们答案。”
“这、我,你……唉!”摊主先是不知所措,而后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把接过了自己手中的花,“好吧,我来试试。”
“拒绝……不拒绝……拒绝……不拒绝……”他对这种野生“占卜器具”的使用方法已然得心应手,“不拒绝,拒——”
“不拒绝。”一朵全新的野花被伸进了他的视野,遮住了那朵只剩下一枚花瓣的“占卜器具”。
“!!!”摊主后退一步,险些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
“看来,你被拒绝的可能性,是零呀。”
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又高兴,又有一点点小小的失望。
对事态的走向大跌眼镜的摊主,接受了自己最后送到他手中的那朵小花,而后,他脸上浮现出了忸怩的笑容,那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发自他心灵的、最诚挚的表情。
“每一天,我们都会在这里相遇。”摊主赧然轻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认识到了一件事——一个问题,而我对它的答案如饥似渴,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它的解答,而不是由我去想办法解答它。”
“你可以——”
那一天,自己很开心。
又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经营着占卜摊位,既是自己的占卜同好,又是自己在这个兴趣爱好上的引路人的青年,鼓起勇气,摒除一切羞涩的念头,问出了这些天来,他最在意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