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婚(1/1)
天帝天妃全方面把鹿鸣逃狱的消息给封锁了,成亲如期举行。
大婚前夜,落盈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明月,不禁生出无尽遐思。
那明月不似以往那么皎洁透亮,而是被一朵暗云遮住。
她的心里噔噔直跳,总觉得明日会发生不祥的事情。
按照三年前,从采薇哪那里听说的传闻,大婚当日……
“星云,进去睡觉了。”寒舟从背后搂抱住她,在耳边轻轻吹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已在床榻之上。
他伸出长长的手臂,平放在枕头下,示意她压着睡。
“别了,会酸的,明日你还要背我。”
落盈真不知道为何上善的规矩会和民间那么不同,要从寝宫乘轿到捷銮殿前,然后太子要背太子妃上九千台阶,寓意日后会一起同甘共苦。
寒舟有些不悦,剑眉微皱,撅了撅嘴:“我臂力有那么差吗?”
落盈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钻进了他的怀里,脑袋避过了他的手臂,轻声道:“那是心疼你。”
“合身吗?礼服?”寒舟吻了吻她嘴角,抱紧了些。
“合身。”落盈翻了个身,把旁边睡熟的木心揽在怀里,后脑勺蹭了蹭他胸口,“快些睡吧,明日大婚。”
寒舟一挥袖,熄灭了远处的烛火。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暗,落盈却一如既往的假寐。
她不敢真的睡觉,毕竟成败就在此一举,明日……或许好感攻略度到达百分之百,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幻境了,回到上川。
竟有些许舍不得,舍不得爱着她的寒舟,舍不得可爱的小木心,舍不得对她好的月皓,也舍不得他善解人意的母后。
细细品来,这现实到未真的与师尊成过亲,初次到还献给幻境了,令她忧喜参半。
灵魂里,现在是她,可与他成亲的这副身体却是冰棠雪,她的情敌,他的白月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若明日她一走,会不会这个幻境就崩塌了,亦或者还是会继续照常运作,只不过没有落盈了,只有冰棠雪。
寒舟会不会怪她无情,木心和月皓他们会不会想念这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她。
越到后面,她越不敢想,倒是明白了,为何有那么多修仙之人困在醉赤壁的幻境腐烂死去,因为这里面太美好了,不愿走出。
她把怀里的木心偷偷放在一边,盖好了被褥,翻身抱住了寒舟,偷偷亲了一下他的鼻尖,是温凉的,带着夜的温凉。
小声问了句:“睡了吗?”
“没。”寒舟阖着眼,被她的动静,将箍住她腰的手,又往里缩了缩,说明了缘由,“明日一过,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想想有些紧张。”
“紧张……我也有些紧张……”落盈和他的紧张不同,不是因为成亲,而是思绪到了离别。
“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她还是问出了她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
“说什么傻话呢!”寒舟睁眼,水墨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流转,捧着她的脸。
“我都说了……如果嘛。”落盈心虚地撇了撇嘴。
“嗯……”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如果你是凡人,我就追寻你世世轮回。如果你是神仙,我就找寻你的碎片,拼凑魂珠,点上那一盏长明灯,唤回你的七魂六魄。”
但这些都不是落盈想要的回答,因为她都不属于。
“那……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呢?”她垂下了眸子,不敢看他,又道,“那……你会怎么做?”
寒舟揉了揉她的脑瓜,又贴耳听了听,宠溺地笑道:“没注水啊,怎么说这种胡话,神仙都不可能穿越时空。世上自古以来,并无这一法术,所以你的提问不成立。”
寒舟果然理性,是他一贯的作风。
这问题等于白问。
知道他不会做傻事类似于为爱殉葬什么的,她就放心了。
“唔……好吧。”落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又背了过去,佯装睡觉。
第二日,天还未亮,寒舟就早早地起来去向来自四国各地的神仙宾客请礼入座。
落盈头一次见院子里那么热闹,四处走动的仙女和宫外架着轿子的仙男,都一袭洁白的礼服,赤脚踩在绵软的云彩上。
由她们服侍,又是沐浴,又是洗漱,又是编发,又是抹胭脂水粉,最后穿上那亲自订做的金丝白纱婚服,还要别上一些银簪银花。
落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乌发及腰,美倒是美,可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可能是以往游历四国,斩除魔怪时,参加了不少大婚。
别人穿的都是红色嫁衣,而自己却是身穿白色,颇有些丧味。
但在上善,据说,这色是象征纯洁的爱情,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毕竟得入乡随俗嘛。
木心支着一个小脑袋趴在落盈的腿上,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嘟嘴:“娘亲,真美嗷。”
落盈想到今日成功,或许再也见不到小木心了,心里生出伤感来,弯腰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木心长大了,不能用“嗷”,知道了吗?要去掉这个习惯。”
他甜甜的一笑,攀住了她的大膝盖:“知道了,娘亲嗷。”
发现落盈微微皱眉,又改嘴道,“娘亲,知道了。”
“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要忘记待人宽厚,温润有礼,秉持正道。”落盈不知为何,这十二字是曾经木心教导过他们的,现在,却反过来教导幼时的他。
木心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外面热闹的奏乐声骤停,便是月皓忽然现身在了她的婚房里,一脸忧色,赶走了那些多余的仙女。
落盈桌上的白色头纱还没戴,就起身迎接,她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不然月皓不会这么慌。
“鹿……鹿鸣,他戴着一群魔将,杀……杀上了捷銮殿。”月皓手扶着桌子,勉强站得稳,脸色惨白。
这时,窗外黑云密布,妖风大作,一扇扇木窗被风狠狠掀开,将桌上的一套茶具和花瓶都吹翻倒地,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月皓深知为爱成魔,也只能由爱而回正道,将平日里压制鹿鸣煞气的两件宝物,元昧珠和黄金龙冠递给了她。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成了魔头,只有……你能压抑。”
“我知道。”
落盈心里如雷震鼓,慌张地将月皓扶在床上躺着,让木心好好照料。
自己拿了东西,就化成一道蓝光消失。
捷銮殿上,原本宴请的宾客都死得死,伤得伤,有些害怕直接逃荒。酒水瓜果胡乱地洒了一地,凄惨的喊叫声凌绝于顶。
她一到殿上,就被魔兵抓住,禁锢了行为。
凤龙椅上,天帝天妃经常执政的地方,却是两具血流不止的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寒舟一身染了血的白袍,镶着金丝,插了冠的一头柔顺的青丝,已经零散在空中,遮挡了他的视线,可还是瞥得见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眼角流出,化成一道银线,滴在装着鲜血的地上。
鹿鸣卸下了他最爱的红衣,换上了象征着魔尊的一袭黑衣。
面无表情地踢开了阻挡着的寒舟,两手一伸,利爪冒出,就刨开了脆弱的肉体,取出了他爹娘的两颗停止跳动的心脏,轻轻一划,掏出了里面血淋淋的魂珠,握在手里。
“不!!!”寒舟眼含泪水,撕心裂肺地吼着,“那是……父皇和母妃,阿弟!!!”
被寒舟这一唤,披散着杂发,刚组装好肉身的鹿鸣,紧握魂珠的双手微微一颤,还是捏碎了,那圆滚滚的魂珠,化成了一捧黄沙,随风而扬。
“为什么……为什么?阿弟……”寒舟猛地一砸地板,支撑大殿的柱子抖了几下,直直地望着他,质问他。
一阵风拂过,夹杂着爹娘的魂灰,仿佛是对他最后的眷恋,最后的抚摸,眼角的泪珠又被逼得多了几颗。
他不懂,鹿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亲手杀了双亲,如果不是母后死活不要他出手,不是他对他仍有兄弟血亲的怀念,他可能就要唤出“玄冰”向他痛下杀手。
鹿鸣的脸上是支离破碎的肉片,还有未愈合的痕迹,明显还看得出人形。
他径直朝寒舟走去,用赤裸沾着鲜血的脚趾,勾起他的下巴,一双血眸全是黑色的煞气。
“为什么?”鹿鸣冷哼了一声。
“可笑至极。”他的后槽牙咬紧,一字一顿地注视着寒舟讲,“我恨你,我恨你!”
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后抓他的脖子,将无力反驳的他曾经最要好的兄长,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爱你,爹娘如是,棠棠亦是。你……已经有了他们的宠爱,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的念想呢!”
鹿鸣的情绪已经恶化到了极点,无法控制,从嘴里溅出的唾沫喷洒在寒舟的脸上,贴着他的耳朵,表情狰狞。
“知道我为什么不第一个杀死你吗?因为那样对你来说太轻松了,我要折磨你,看着你痛苦地死去。”
落盈自升仙已来,听觉就很发达,就算离那么远,还是听得见他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几乎痛哭地叫出来。
“不……不要……”
鹿鸣的耳朵很敏感,微微一动,转头看向了她。
一个勾手,那些魔兵就被控制住了一般,押着她走近他。
“棠棠,你当着他的面说爱我,我就放过他。”
鹿鸣疯狂又爱惜地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让他日思夜想的脸,陪他渡过那段在天牢里噩梦般日子的情感寄托者,又伸舌舔了舔她挂在脸上咸咸的眼泪。
他一脸兴奋,仿若喝了几缸琼浆玉液,醉得不轻。
而被他掐着喉咙的寒舟则是一脸痛苦,好看的五官拧成了一团。
白皙的脸蛋因为缺氧而泛出致命的红,眼神失落而又绝望地从碎发的缝隙中递向她。
艰难地,特别小幅度地摇着头,从压迫的喉咙里挤出了破碎的音节,拼凑出了一个“不”字。
“不……”
落盈看懂了他的口型,仿若他熟悉的声音贴在她耳畔低语。
她沉默了,没有张嘴,也没有给鹿鸣任何的回复。
鹿鸣得知罪魁祸首是谁,又在手上使了劲。
这一动作,夺走了寒舟所有的空气,脸色惨白中透着逐渐从下巴往上蔓延的红,呛出了烧着眼角疼痛的泪。
落盈知道,鹿鸣是不可能放过寒舟的,无论她说与不说,现在丧心病狂的他,还哪里有人性的影子。
不过,这错也怪她,是她占据了冰棠雪的身体,关他爹娘有何事,关他寒舟又有何事,错的是她,该偿命的也是她。
是不是唯有她一死,才能抵偿这一场祸事,才能给他俩的感情一个交代。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涌动着全身,推开了身边的魔兵,夺了他扔在地上的嘶野剑,一把架在了脖子上,雪亮的刀锋割出了血痕。
“鹿鸣,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能醒悟过来……”
“不,棠棠,你别这样……”鹿鸣一激动,气虚就不稳,缝合上的人脸,渗出丝丝血迹,血眸流出了暗黑的血泪。
他慌忙地冲了上来,松开了寒舟的脖子,让他得以喘气。
落盈趁他现在一慌,不知所措,赶紧一手把着刀,横在雪白的脖子上。从衣袖中抖出元昧珠嵌入了他额头的血肉,又一手为他戴上了黄金龙冠。
鹿鸣一时所有记忆若潮水般涌来,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十指捂着脑袋。
而寒舟则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拼命地呼吸着空气,留着残泪深情地望着她。
系统在耳边报数:[攻略好感度加1,加1,加1……]
落盈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开心,她认为寒舟的爹娘死去,这大殿上所有死去的神仙,都是因为那日她对于鹿鸣的拒绝,所有的错都是她犯下的,她该扛。
她不见了,这具身体就可以还给冰棠雪了,她不见了,他们兄弟就不会反目成仇。
所以,她选择自刎。
她梨花带雨地笑着,拿着那一把嘶野,给自己脖子上狠狠划了一刀。若一朵刚盛开的白莲,好不容易从淤泥里盛开,可依旧扎根的还是臭壤。
她的血,溅了一地,溅在了寒舟的嘴角,溅在了白色婚服上。
剑“铛”一声落地,“砰”一声,她的身体也砸在了地上。
她的头是望向寒舟的,她依旧笑着,没带一丝悲伤。
耳边是两声惨痛的“不”和魂海里那个机械女音传来贺喜的声音:[恭喜弟子,攻略好感度达成百分之一百,升仙渡劫成功。]
最后一秒,她阖上了双眸,是不想看见寒舟为她哭泣,不想看见师尊为她掉眼泪,也不想记住他绝望的面庞。
从系统开始报数到她死亡的那一刻,刚好十秒。
短暂的十秒,她却从一个懵懂的少女成长了许多。
她知道了为什么修仙者明知呆在幻境,却还是想要继续留着,因为这里有他们心里的眷恋。
她知道了为什么流光会说只有亲手杀死自己,才可以走出幻境。
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再见了,幻境……升仙,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