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再无来处，只剩归途（1/1）

叶桐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就那么看着江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已经逝世的祁老爷子，孝顺又体贴地帮老爷子掖被子，手落在老爷子花白的头发上抚了抚，一连串的动作仿若祁老爷子还在世一般。

在这寂静漆黑一片的医院走廊上，叶桐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保温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江忍手落在祁老爷子花白的胡须上，替外公抚顺了他生前最爱的山羊胡须，站起身深深看了外公安静祥和的模样，痛苦不堪地转身朝病房门口的叶桐走去。

叶桐瞅着在短短几个小时之间从意气风发变得沧桑疲惫又沉痛的江忍，“节哀顺变”四个字在唇齿之间滚了几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在他专注的凝视下，纠结又犹豫地把怀里的保温瓶递了出去。

“你……喝口水吧，我看你陪着你外公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吧？”

江忍垂眸睨着叶桐局促不安的神情，视线往下移动，落在了她那双青葱玉指紧紧捏着的保温瓶上，喉咙干涩发紧，确实是有些渴了。

“你……”

“我……”

叶桐被江忍沉默不语地那么看着，尴尬的因子在空气中肆意蔓延着，她心里莫名有点忐忑不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尴尬的僵局，却不成想和他异口同声的开口了。

“我先说吧？”叶桐轻吐了一口气，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把保温瓶打开，用瓶盖给江忍倒了一杯水，而后递到他面前，强行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我知道你有洁癖，不过你放心，保温瓶我出门前特地洗了，电话里听你声音就感觉你口干舌燥的，所以给你带了点热水过来。”

“谢谢。”江忍迟疑了下，怕叶桐会介意自己刚刚触碰过外公，手在凌乱的衬衫上蹭了蹭，才伸手接过那个粉嫩的盖子，抿了一口。

像是在沙漠里干涸已久终于找到绿洲的求生者，干燥到生疼的喉咙刚一得到滋润，江忍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沉默地拿过叶桐手里的保温瓶，拧开盖子，就那么往嘴里灌。

叶桐看江忍喝的急，大多数的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线往下淌，下意识地搭上他肌肉线条饱满的手臂，“你别喝的太急，担心呛到了。”

“咳，咳……”

叶桐话音刚落，江忍当真被呛得剧烈地咳着，猩红的眼尾咳得染上了一抹湿润。

“我都说了慢点喝，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劝？”叶桐看着江忍咳得肺都快要咳出来的可怜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忙顺着他的后背拍了拍，没好气地一手抢过他手里还剩些水的水瓶，啐骂了一句：“活该！”

“你不害怕？”江忍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侧眸睨着叶桐那张清雅的脸上明晃晃的对他的担忧，颓丧地抬手蹭去了眼角的湿润。

叶桐被江忍这么冷不丁的一句问弄得有点懵，疑惑地瞅着他，反问道：“什么？”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陪着外公说说话了……”江忍答非所问，垂下了眼眸遮掩去了眸子里汹涌翻滚着的痛和悲伤，突然就提不起劲，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尽管现在的天气晚上有点燥热，他却只觉得从手到脚都是冰冷的，仿佛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就是冷冰冰的一般。

叶桐眨了眨眼眸，脑子转的很快，不过一瞬便反应过来了江忍话里的意思，抬眸看了眼病房里躺着的祁老爷子，左心房的位置骤然密密麻麻地刺痛着。

“不害怕啊，里面躺着的可是你的外公，是一个或许早上或许下午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我为什么要害怕？”

叶桐疑惑地瞅着颓丧不堪的江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江忍，一时间有点于心不忍看到这么一蹶不振的他，却又安慰不了他什么。

犹豫了下，叶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缓缓地试探性地碰了碰江忍紧握成拳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手背，想尽可能地给他一些可能对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力道。

“江忍，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罢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还能有珍惜彼此的机会里好好珍惜彼此，我懂你想多陪陪你外公说说话的心情，但是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不是让他入土为安，让他能够含笑九泉？”

江忍眸子猩红，愣怔地看着叶桐，冰凉的手背有一丝暖意，他迟疑了下，伸手把叶桐拉进了怀里，沉默地紧紧抱着，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鼻间尽是她头发丝的香味。

江忍抱着叶桐的力道很大，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安安静静地不挣扎任由他抱着，无处安放的手微微收紧垂在了身侧。

突然的，江忍鼻子一酸，他仓惶地吸了吸鼻子，许久，才无力地说道：“叶桐，我没有外公了，从今往后，在这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人世间，我再无来处，只剩归途……”

叶桐被江忍这一声鼻子吸得心一软，抬手缓缓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不丢人。”

“不哭，外公在看着呢。”在这一瞬间，江忍突然就释怀了，再次开口时却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明天就先把外公送去太平间，再尽快找最好的师傅打造一顶上好的棺木……接外公回家。”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江忍想开了，既然外公生前自己不能好好陪着他说说话，带着他出去走走，那么现在，自己也没资格为了让自己心里能够好受点就扒着外公的尸体不放。

叶桐揉了揉江忍扎手的寸头，纤长的手指往下滑，落在了他精瘦的腰身上，带着无声的安慰用力抱着。

确定江忍现在是真的好受点了，叶桐才缓缓从江忍怀里退了出去，后退了两步，微仰着头，杏眸流转，泪光潋滟，“这么晚了，你一定是还没吃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