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菜人（1/1）

一时间，民怨沸腾。

战火所及之地，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的现象严重。

尤其以盐、米为首，先前天医门向散户收购了大量的粮食充仓，导致各个商人手中的粮食储备都不多，他们更是将价格从一两银子一斤炒到一千两银子一斤的天价。

战争只开始了五天，却有数十万人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冻死街头。

这场战乱的影响覆盖南齐各地，只有临海的广都成了最后一片净土。

这场动乱在战争结束以后，直到新帝登基也没有结束，反而持续了多年的时间。南齐由盛转衰，不复昔日的盛况，史称南北之乱。

而在当下，赵丹不知道的是，蓝芩悦授意天医门鼎力支持王泽宇，他的军备精良，粮食远远要比江西北联军的要充足。

王泽宇率领军队从宁都一路向南，在五日之内先后攻破三座城市，势如破竹地朝临都而去。

王泽宇的行军速度已经很快，从西向南边的地势平坦，冬季天气温暖，预计在三日后便能够到达临都。

不过，估计身经百战的王泽宇也没有想到赵丹有孤注一掷的胆量，用比他更快的行军速度六日便打到了靖都。

此时，江西北联军距离临都只有二百里。

本该顺理成章地攻向临都，但他们面临一个大问题。

有大量流民充入军队，不知是谁泄了密，靖都的太守闻声而走，大量的原住居民听说江西北联军要打进来了纷纷一家老小都携带着粮食跑路，留下的只有一座空城。

即使能搜刮出一些剩余的粮食，在近两万的士兵以及万匹马面前就是杯水车薪。

赵丹进城后脸都绿了，就算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入临都，现有的粮食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到达临都城门前。

极寒天气最忌讳的就是缺少粮食，人一天不吃东西不会饿死，但这种极端天气不进食会被活活冻死。马匹吃不上粮草，军队也会缺乏行动力，行军时间大大增加，那他们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王爷，从各城都夺来的粮食已经见底了。”孙武威向赵丹禀报道，脸色也是很差。

赵丹颔首示意，神色阴沉，不置一言。

“王爷，天医门或许有粮仓，不如让安小姐借调一些粮食过来？”谢豫观察着赵丹的脸色，提议道。

“你去办。”赵丹心烦，他不想跟那个笑里藏刀的少女交涉，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动手杀了她。

谢豫也不想，但他既然选择了追随赵丹便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总要发挥自己的价值。

他轻叹一口气，认命地朝靖都内的天医门分部走去。

安娜随军一路前行，每到一个都市就会在天医门内歇息。她端坐在明堂之中，提笔写字，桌上放着一支娇嫩欲滴的虞美人，应该是刚刚盛放就被她摘下来了。

炭火在炉子里沉默地燃烧，淡淡的热量充盈着室内，在寒冷的冬天格外暖和。

“安小姐。”谢豫敲了敲便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地开口，“军队已经没有余粮了，不知天医门可还有余粮借调？”

安娜写完信，将虞美人一起放入信封中封上。她抬起眸子，神色平静地开口：“五都沦陷，流民无数。天医门日日在各城施粥，粮食也早已出售给各大商贾，何来多余一说？”

谢豫终于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了。他居庙堂之高，从政治利益的角度来衡量她的得失，简直愚蠢。

新帝无论是谁都跟安娜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介商人，最注重的是钱，是眼前的利益。

还有什么局面比乱世更挣钱吗？

“你是在大发国难财。”谢豫面色一沉。

安娜点了点头：“对，我授意的。否则，谢丞相以为天医门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帮王爷造反呢？”

天医门明摆着赚不义之财也没有人能指责他们。战争是西北王挑起的，粮食是军队抢的，甚至天医门对外出售的粮食价格还比市场价低的多。

六都的平民没有死光都是依靠天医门救济，军队能一直顺利行军也是倚仗安娜的策略，以及她每每身先士卒开路。

否则江西北联军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五座城都。

谢豫强压下怒火，他尽量保持面上的平静，强笑道：“安小姐，你千里迢迢跑来西北，帮助王爷出军，把南齐搅的天翻地覆，乱成一团，目的不只是让军队饿死途中吧。”

“谢丞相。”安娜放下笔，她手指着门外，神色认真到了极点，“您看看，城都中遍地都是人，遍地都是食物。”

“您为何告诉我，军队没有食物呢？在战争死去的人不少，是哪种死法有什么区别吗？”

安娜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直接让谢豫绷不住面上的笑容，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上来。

谢豫只要一联想到那种画面，就好像有一只手从他的喉咙探了进去，让他恶心的想吐。

“安小姐别开玩笑了。”谢豫从头冷到底，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她的语气好像这种骇人听闻的做法跟渴了就去喝水一样平常，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安娜一脸真挚，眼神澄澈而平静，她好像一个完全不知道恶为何物的孩童，想法很单纯直接，没有弯弯绕绕，但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却远比大奸大恶的人要更可怕。

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也不会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将这种话坦然地说出来。

安娜轻叹一口气：“此番是我的失误

，从临都最近的粮仓运到中都也要两天，我可以饿两天，但城中的兵马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谢豫神情恍惚，他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才缓缓转身离去。

王翰见谢豫走远后才出来，他神色复杂：“门主，您过于残忍了。”

安娜眼帘低垂，似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开口：“或许吧。饥寒交迫之下同类相食是对于人来说是背德的行为，但在自然界，这是很普遍的规律。”

“是你造成的。”王翰提醒。

“不然怎么挑起内乱呢？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帮西北王篡位吧。”安娜微笑回之。

王翰沉默了，你把南齐搅的天翻地覆，不是为了帮助赵丹政变是想干嘛，他完全看不懂。

安娜将信封递给了王翰，吩咐道：“快马加鞭送给蓝芩悦。”

王翰收下信封，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现在每一个举动都能影响到局势。

他虽然无法认同安娜的所作所为，但至少目前她所做的一切都在让天医门蒸蒸日上。

王翰做事向来也只注重结果而非过程，看不下去大不了日后辞去副门主之位，当一个大夫安心地给人看病就够了。

齐太宗十年，岁大饥，人相食。

女作不羡羊，男作饶把火，童作和骨烂。

生葬肠中饱万人，却幸冬雪冻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