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体还你（1/1）

第二天清早，方长第一个起床洗脸刷牙，昨夜的事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闹鬼又咋滴，方长从小就经常跟着自己的父亲半夜在山上溜达，动不动就会被老爸嫌笨手笨脚的，然后被扔在坟地旁边，怪事着实也遇到过几件，但实打实的鬼是真没见过。既然没见过那方长就当它是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随意的在工厂的小院里溜达，工厂规模不大，只有两个车间，一个在院外里面摆着五台铣床外加几台台钻，另一个在院内里面是两台车床和一台磨床。

院子墙边有一丛翠绿的竹子，院子中央则是一个直径四五米的水池，水里不时还能看到几条鱼在游动。

就在方长仔细端详水池里面鱼的品种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提着一兜子菜从院外走进来，笑呵呵的跟方长打招呼。

“吆，小方起来啦，年轻人早睡早起是好习惯，以后要保持。”

方长看向中年人，尊敬的回应：“华厂长好，您也这么早就来啦。”

胖乎乎的华厂长乐呵呵的把手里的递给方长：“我起的早是因为要把今天厂子里要吃的菜买回来，不然我才不会起这么早。”

方长接过菜跟在华厂长后面迈步向宿舍楼走去，厂子的厨房在二楼宿舍的外间，包括方长在内的三个学徒是包吃住的，所以华厂长每隔一两天就会清早起来去菜市场买菜肉蛋，当然了主要是青菜为主，毕竟肉和蛋也不便宜。

刷干净锅，烧开一锅水，方长抽出一撮一人份的面条，想了想还是多抽出几撮，毕竟第一天正式上班，还是给同事们留下个好印象吧，虽说他对那俩货印象不好，但自己不能没了基本的修养。

当锅里的面条煮好了方长正往外捞面条的时候，同宿舍的俩人这时候才起床，俩人睡眼惺忪推开门，就看见方长已经把三碗面条摆在灶台上面晾着了。

“起来了？”方长站在煤气灶前扭头看了他俩一眼，说话的同时把三个煎鸡蛋从锅里面铲出，分别覆盖在三碗面条上。

大伟眼疾手快把煎蛋最大的那碗面条端走了，小杰也不甘示弱把另外一碗面上稍大的煎蛋揽在怀里，用手一捏煎蛋焦黄的边缘咬了一口。

“你们？”方长见状也是无语了，一碗面而已，那么多心眼干嘛。

吃过饭，刚好到上班时间，方长准时在车间门口等待，看着华厂长乐呵呵的从办公室出来，拿出一串钥匙，依次去打开车间的大门。

第一个车间门一开，三四个穿着工服的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也不理会站在门口的方长，鱼贯进入车间。

让方长涨见识的是最后竟然还有一个女的，他一直都以为像这种重工业的机械厂是不会有女人愿意工作呢。

女人往车间内走了几步，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方长一个劲的盯着她，不禁有些好笑道：“小哥看什么呢？”

方长脸一红，转过头喃喃道：“没看什么。”

讲真的，这个女人不算太好看，不过她皮肤白皙，个头高挑，虽然有点胖，但因为她的身材高的原因却变成一种丰腴的美感，对少年方长的杀伤力有点大。

“还能看什么？”一个猥琐的矮个男人拿着一把喷油壶在旁边插嘴：“看孙二娘你腚大腰圆好生养呗。”

“姓李的你找死。”女人似乎特别讨厌这个猥琐的男人，抄起身边的一样东西便砸了过去，东西出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刚才急怒攻心没留神竟然拿了一块一公分半厚巴掌大的铁板砸了过去，这要砸在人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嘭。”一声闷响。

女人呆愣的看着挡猥琐男人身前的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的主人转过头，一个棱角分明的脸嬉笑道：“孙姐你倒是换块大点的家伙什啊，争取一下砸死这个色批，不然你要是砸他个半身不遂，他不是得赖你一辈子。”

被称作孙姐的女人一脸后怕的表情，关切的问道：“小邵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唰。”一声，背对孙姐的男人身上的工服就脱了下来。

就听男人痛苦的说道：“孙姐我的骨头可能被你砸断了，你要是真担心我 就来给我揉一下吧！”

孙姐愣在原地，对方不说这话她可能还会直接上前检查一下对方有没有受伤，但对方的一番言语让她感觉如果自己过去，恐怕吃亏的就是她了。

“够了！别闹了！”打开所有车间门后的华厂长去而复返，他低沉的道：“小邵、小孙去干你们的活去，老李你要是再说些混账话，当心我不念旧情！老杨你过来，给你再分一个徒弟。”

一个圆脸男人微笑着走过来，华厂长又招呼方长过来。

给双方介绍道：“老杨这是新工人小方，方长。小方这是老杨，以后你就跟着他干活，好好学技术，老杨是这里面技术最好的。”

方长赶紧给老杨鞠躬：“杨师傅好。”

老杨还是笑眯眯的，他摆手道：“别客气，别客气。以后跟着我好好干活就行。”

方长连连点头称是。

华厂长心满意足的回办公室了，留下方长立在原地等着老杨带他。

老杨朝正在车间整理工具的小杰招招手。

正在忙乎的小杰把手里的工具一扔，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谄笑道：“师傅啥事？”

老杨似乎很满意小杰对他的态度：“你先带小方在厂里转一圈，熟悉一下环境，回来以后我给你们安排工作。”

小杰有了师傅的旨意，也不干活了，带着方长在厂里面溜达起来，一边溜达一边给方长讲解厂里的布局，这些其实不用他说，方长早上起来后已经把工厂的大概布局摸清楚了他比较在意的是其余几位师傅身份信息，可小杰东拉西扯的说着话，就是不肯说一句其他师傅的事。

方长忍不住插嘴问道：“刚才那个身体很壮的师傅是姓邵吗？”

小杰有点不满方长的插嘴，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这个新来的家伙面前秀点优越感，就这么被打断了，心里实在不爽。

小杰敷衍的回答：“嗯那个肌肉人姓邵，那个女的姓孙，差点被砸死的那家伙姓李，老李是大伟的师傅，老家伙整天不教点好东西给大伟，就知道说些荤段子。”

方长尴尬的微笑着，他瞥见一脸阴沉的老李在车间门口，听着小杰不知真假的在那吐槽老李。

“咳咳！”方长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小杰别说了，朝那看。

“你怎么啦，嗓子不舒服？”小杰疑惑的朝方长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

小杰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他有些怨恨的低声问方长：“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方长很无辜的回答：“我也是刚看到。”

小杰突然莫名的大笑起来：“李师傅早上好啊，恭喜发财，万事大吉。”

小杰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极速朝车间门走去，不进车间肯定不行，等会老板来了看到他在外面溜达那怎么解释，相反如果他进去车间的话反而可以受到自己师傅保护，保护他不会被愤怒的老李给撕吧碎了，就在他要蹿进门的时候，老李突然出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弹了个脑瓜崩，那声脆响方长在后面听着就疼。

小杰捂着脑袋跑进车间找靠山，留下方长在那跟老李大眼瞪小眼，方长拘谨的朝老李点头道：“李师傅好，我是新来的学徒工方长，东方的方，长长久久的长。”

老李板着脸点点头“嗯”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可能是觉得自己表现的有点不友好，又回头挤出一丝笑容道：“小方好好干，学徒工就要多问、多看、多想、多干。你师傅老杨人不错，技术更不错，可就是被那个小兔崽子哄的五迷三道的，那么大个人了，被个小孩子哄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老李说完之后就不再回头，径直离开。

方长被老李说的一番话有点愣，这到底是夸自己师傅还是骂自己师傅呢？

看到老李离开，方长赶紧跟着进入车间，锁定师傅老杨的位置，一路小跑着过去。

老杨这会正跟小杰说着话，看到方长过来两个人立马止住话头，他看着急匆匆过来的方长，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小方啊，今天你第一天来我就不给你安排重体力活了，你去你孙师傅那，你今天先跟她插一天磨具上的石墨柱。”

看了一眼正在窃喜的小杰，方长欲言又止，心想“算了第一天嘛，说不定学徒的第一天上班都是这样。”

念及至此，方长就准备点头应下。

一只粗壮的胳膊狠狠揽住方长的脖子，这一瞬间方长有种脖子要断掉的错觉。

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嬉皮笑脸的冲老杨道：“杨哥你这个徒弟今天借我用一天吧，你看我铣这模具将近二百斤，我一个人实在搬不动，多个帮手我也能干的快点不是。”

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正是早上给老李挡了一击必杀的邵师傅

老杨闻言后，考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下来，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对方都开口了自己也不好不给面子。

老杨答应下来以后，在旁边的小杰有些急眼，心想“昨天我想给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开口就是火柴棍萝卜头，在这只能影响我发挥之类的话。”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缺不敢说出来，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邵师傅刚才看了他一眼，还趁老杨不注意，扬起了砂锅大正握的“咯咯”作响的拳头。

邵师傅搂着方长的脖子扬长而去。

老杨看着一脸艳羡的小杰淡淡道：“想去的话，我可以跟小邵说一声拿你跟小方换一下。。”

老杨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小杰的头上，他当即摇头正色道：“师傅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有什么理由想去，我一直都觉得能在您身边当一辈子学徒才好呢。”

老杨哼了一声，不再提这个话题，开始指挥小杰开始工作。

其实老杨他心里也明白小杰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有几个小混混来厂里闹事，那天老板和车间主任老华都刚好不在，几个小混混在厂里各种嚣张，结果几个人被邵师傅一个人堵在墙角捶了一顿，捶的几个小混混哭爹喊娘，发誓再也不敢来闹事，才被放过。不过从那天以后小杰和大伟就喜欢往邵师傅凑，心里都想着跟对方学几招功夫，出去闲逛的时候也能威风一点。

邵师傅搂着方长的脖子一路把他拖到自己的铣床前一脸贱嘻嘻的把方长往前一推开口道：“小子今天刚来，你先把这些工具的名字给我记住了。”

邵师傅开始一样一样的介绍各种工具的名称和用途，方长在一旁努力的记忆着，老杨已经表现出对他的不上心了，他不想错过另一个学习与上进的机会。

好在工具不多，也不复杂，方长听邵师傅介绍一遍后，就已经都记下了。

这是繁忙辛苦与枯燥的一天，方长没有实际操作铣床的机会，只是跟邵师傅一遍遍的搬模具，再一遍遍看邵师傅操作铣床，把各种毛坯铣成合乎尺寸的半成品。

他经常偷眼去瞧老杨跟小杰，二人配合的非常默契，通常都是老杨一伸手，小杰就立刻明白老杨的意思，不用言语直接递上合适的工具。

方长心里黯然，看对方二人默契的程度，自己恐怕很难插进去，更别说待在老杨身边学技术了。

一只大手按住方长的脑袋，邵师傅强行把方长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模样，邵师傅严肃的对方长说道：“小方你才踏入社会，刚从一个学生转变从一个正式工作的工人，或许你自己还不适应，但我想告诉你，你必须明白，你不是一个孩子了，当你踏进这个车间，在里面所有人都不会把你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他们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你方长是一个工人，你跟他们是同事你们是平等的，他们不会像学校的老师一样处处为你考虑，想成功你就要体现出你的价值来，你必须自己努力去挣、去抢、去把握住所有学习的机会。你师傅不愿意教你，而我愿意教你，不是因为你多优秀，而是因为我以前遇到过和你差不多的情况，我不愿意看到你和我当年一样艰难，现在我给你机会，你如果把握不住那就是表明你自己真的很有的问题了。”

邵师傅的一番话仿佛点醒了方长，他心里明悟“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再没有谁有义务无偿对自己好，别人对自己好要记得感恩，别人对自己不好也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让人另眼相看。”

方长后退一小步冲邵师傅微微一鞠躬：“谢谢邵师傅教我道理，我……”

话没说完就被邵师傅打断了：“别整的这么严肃啊，我就是觉得这样教训别人很威风，就拿你试了试，我刚才说的话如果你觉得不顺耳，那就当我没说过。”

方长笑笑不再说话，也没有再去关注老杨和小杰那边的情况，专心的跟着邵师傅干活。

工作中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方长打工的第一天还算顺利，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方长打扫完车间卫生后，站在厂门口跟每位离开的师傅微笑着打招呼。

“师傅再见。”这是对老杨说的。对方简单的“嗯。”了一声就立刻了。

“孙师傅再见。”

孙师傅热情的回应方长：“哎，小方再见，第一天上班累了吧，晚上早点休息。”

“好的，谢谢孙师傅关心，您路上慢点。”

“李师傅再见。”

老李斜瞥了一眼，本来没打算理会方长，不过当他看见方长身后站着的那个人，那人眼里冒出一种恶狠狠的光，老李心里一颤随即回应方长：“小方再见，今天表现的不错，明天继续加油！”

看着方长身后的邵师傅脸色缓和下来，老李不敢再多言语，蹬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溜了。

邵师傅推着一辆自行车缓缓从方长身后走过。

方长看着对方走过去一段距离，突然高声喊了一声：“邵师傅！”

邵师傅本来因为方长没跟自己打招呼的心情突然开朗起来，他微笑回头应道：“啥事？”

方长由本来微笑的表情突然转变为灿烂的笑容：“邵师傅，明天见！”

邵师傅脸上挂起同样的灿烂笑容：“小方明天见。”

两人同时挥手道别，方长转身朝宿舍走去。

而邵师傅则是？

“特么的，这自行车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我一骑上去就往一边倒，我记得我以前是会骑自行车的呀。”

厂门口拐角处邵师傅蹲在地上看着自行车喃喃自语：“是不是这么多年没骑过，我给忘了怎么骑了？算了把身体还给你，你自己去玩吧。”

蹲在地上的邵师傅一个激灵，摸了摸发涨的脑袋，迷迷糊糊跨上自行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