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虎妖与人（1/1）

“你这该不会是中诡咒了吧！？”

少女夹杂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仿若见到了天下间最大的奇异一般。

“诡咒？”

徐念闻言，疑惑的看少女。

穆婷见他不解，有些凝重的解释道：“我以前从……她那的书中看到过，算是巫术蛊术之中的一种，多数借用一些少见的蛊虫施展，极为阴毒，中咒者的身体都会出现可怕的变化。”

徐念听着，心中渐觉得有些不对，回想起这些年每次袁医师给他看病时，他都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只是当时并未多想，如今方才反应过来。

这般想着，他阴沉着脸，心中有怒火升腾。

穆婷望着他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但似是怕少年情绪失控，她沉思几息后说道.

“这种咒应当是能解的，只不过方式我不清楚，但她书中应当有方法……。”

此刻，徐念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穆婷，想着这些年自己与家人所遭受的种种，他心中的怒恨之意如沧海叠浪般滔滔不绝。

沉默了半晌，少女都被他盯得有些不适之时，他才强压下怒意，冷声开口问道：“你熟悉这里的一切，我们…如何出去？”

穆婷闻言心神一震，可看着对面少年眼中的坚定，再想到自己渴望的那自由，她开始思虑起来。

只是，许久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难。”

徐念不语，对少女给出的答案并不意外，他皱着眉。

不知为何，心中竟想到了那股青白气，想着自己醒来前眉心处那只蛊的沉寂，和与那老毒妇之间消失了的相连感，他心中诞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看着少女，竟伸手将上身的衣袍脱下，露出了缠满白布的身体，穆婷突然见到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呆滞。

徐念不顾她逐渐怪异的神色，吃力的扒开胸口处有些厚的白布，露出了一块，约大半个手掌长的墨青色玉佩。

这玉佩乃是块规整的长方体，握在手中的质地有些粗糙，上面雕刻着一只形态怪异的大鸟，下方还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平安。

徐念看着手中的玉佩，眼中流露出不舍，这是前两年他娘亲在数十里外的一处道观中为他苦求来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他轻抚着玉佩，悠悠苦叹了一声，低语道。

“娘亲，念儿对不住您……。”

随后他猛地抬头，看向了正注视着自己的穆婷。

……。

“这不可能的！”

少女否定的声音响起，她感到极为荒唐，面前这人竟想用这不足巴掌大小的玉佩，杀死那有着术法护身的袁医师。

“我们体内种有蛊，生死都皆在她一念之间，况且她可不是凡人，莫说是碎玉，就是铁刀长剑也未必能伤她分毫，我见识过她的恐怖！”

穆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着，想要打消他这荒唐的念头，徐念望着她，忽的轻笑一声。

“那该如何？若如你所说这般，我们二人岂不是要在这里乖乖等死？”

少女一怔，不知如何作答，而徐念则是目露追忆之色，继续说道：“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学堂的林老先生曾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一个虎妖与人的故事。”

说着，他顿了顿，将遮脸的乱发撩开，有些清瘦的脸上带着平静。

“相传，在遥远的极东之地，曾有个村庄被一只极为厉害的虎妖霸占百年之久，他刀枪不入，强大无比，村中之人皆是沦为了他圈养的奴隶，那些人不论年龄大小，都要侍奉他，伺候他，他一个不高兴，还要吃人作乐。”

“在他统治下，起初还有人想反抗，但大多都被他除掉了，剩下的人因怯懦都不得不顺从他，慢慢的人们开始习惯了顺从，习惯了做案板上的肉，在虎妖的诱导下，竟还有一部分人当起了他的走狗，以给虎妖为仆为荣，欺压同族为乐。”

“可人们都忽略了，虎妖再强也终是生灵，也终有弱点……，直至百年后一位少女无意间瞥见这虎妖外出而归后，臂膀上竟有一道伤口流着血，少女震惊不已，她发现他们一直以来认为如神灵般的虎大人竟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但她不敢说，她怕被虎妖吃掉，更怕被同族出卖，可随着虎妖越来越暴戾，她终是再难忍受，便设法寻来一株剧毒之草，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将毒草碾碎混在了虎妖的食物中，成功毒翻了虎妖使其失了法力，并忍着心中的恐惧，挥刀斩下了虎妖的头颅。”

“那一天，人们都迷茫了，他们不解，他们惶恐，他们六神无主，但唯有那少女真正明白了，哪有什么无敌的虎妖，只有自欺欺人，固步自封且随波逐流的……人。”

徐念说罢，长叹了一口气，就静静的看着陷入愣神中，有些呆滞着的少女。

“虎妖被毒翻了，才会被杀掉，可我们，去哪找这毒？”

过了许久，穆婷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徐念抬眼望去，却见少女眼中已尽是清明，见状他咧嘴一笑。

“我，就是这毒。”

看着穆婷惊愕的目光，他淡笑一声，也不避讳，向少女讲起了自己体内的种种变化，包括那青白之气。

“不可能，若是她给你下的咒，又是她给你种的蛊，那怎么会相斥？这不可能！”

穆婷摇着头，心知那老家伙精明狠毒无比，不会做出此等蠢事，听言，徐念也是皱起眉来，苦思一番后也发觉过来，恐怕自己这咒，真不是她下的。

但旋即他又轻笑了起来，虽非她所下，但依少女之言，那老毒妇的书中对这类所谓的咒应当有破解之法……，而且如此一来，“毒翻虎妖”的成功性将又会大上许多。

……。

咕隆隆。

那沉寂了许久的青铜门，终于是被缓缓推开，袁医师桀笑着走近，对一旁倒地昏迷着的穆婷视若无睹，好似昨日什么也没发生般，一双浑浊老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徐念。

正闭着眼假寐的徐念发觉到动静，睁开双眼，眸中带着平静，在昏暗的烛光下，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昏迷着的少女。

“咳……。”

他似是有些难受的咳嗽了一声，转而抬起头，与已经走到身前的袁医师对视着。

“老家伙，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忘在这，想要饿死我呢。”

徐念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说着，袁医师闻言也不恼，反而笑意更甚，直接俯下身，伸出那干瘪的老手，将徐念的面庞抬起.

“小东西，老身可舍不得饿死你，饿死你了，我的好宝儿怎么办？”

她将老脸贴的很近，徐念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老脸，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恶寒，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异色。

“啧，老家伙，你的小宝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它可奈何不了我分毫。”

徐念笑着脸上带着玩味，袁医师闻言却是微眯着眼，好似并不在意他所说的话一般，只是盯着徐念，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子，看着徐念那张笑脸，直言道：“小东西，你本就时日无多了，在这跟老身装什么呢？”

可徐念，仍然笑而不语，就是直勾勾的盯着她，一直看的那老毒妇脸上都有些不耐时，才笑盈盈的说道。

“不信啊？那你唤它一下试试，看它还有动静吗？”

袁医师看着徐念把握十足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焦躁不耐之意，当即也不废话，直接拿出那半截黑符白骨，身上黑气开始缭绕。

只是渐渐的，她眼中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那本与她心神相连的吞心蛊虫，此刻，无论如何尝试沟通唤醒，都如同石沉大海般无半分反应。

尝试数次终是无果后，她猛的看向徐念，一张老脸上带着煞气，那股神情仿若要将他抽骨扒皮，生吞活剥了一般。

“小崽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不给老身好好交代清楚，莫说是你，就是你家中之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气怒的大喝道，丝毫不顾徐念那逐渐冰冷的神色，看着徐念只是冷冷的盯着她，她心中怒意更盛。

下一刻，她的双眸直接开始翻白，眉心处也有白光纹路闪烁，可只是片刻，她心中便又是一惊，控灵蛊也毫无反应。

她双目变回正常神色，脸上的怒意却是逐渐散去，变得极为平静。

“好好好，老身倒要好好看看，你身上有何秘密！”

她忽地冷笑一声，下一刻，右手五根手指的指甲猛地伸长出半寸。

其指甲的颜色也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而且若是细看，就能看出那些指甲的尖端竟是中空的。

还不待徐念反应过来，她便猛地将右手的五根指甲捅进到少年胸膛之中。

徐念微瞪着双眼，低头看着那撕碎白布，完全插入到身体里的指甲，虽是疼痛无比，但他的嘴角却微不可察的扯起了一丝弧度。

那老毒妇冷冷的看着，看着低着头浑身有些颤抖的徐念，直接闭起了双眼。

紧接着，徐念就感到，自己身体中的血液竟然在被这老家伙一点点吸收，而自己胸腔处的那只蛊也开始逐渐的颤动起来。

紧闭着双眼的袁医师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与吞心蛊的联系感，心中正喜，却不料在感到那丝联系的同时，几缕青白色之气渐渐从徐念胸口浮现，又没入她的身体中。

闭着眼的她，未能有分毫察觉，恰在此时，那一直昏迷着的少女，悄无声息的爬了起来……。

穆婷握着手中被磨得尖锐无比的碎玉，悄然靠近，眼神逐渐坚定，她的眼中，这背对着自己的老毒妇，渐渐变成了一只被毒翻在地的虎妖。

下一刹，她不再犹豫，直接扬起手中碎玉的最尖端，直刺袁医师的脖颈之处！

正当岁月即将刺入她脖颈之时，那老毒妇身子猛地一颤，如同被惊动的老猫般，猛的一个回身，右手顺势从徐念胸中拔出。

噗呲。

血液飞溅，袁医师左手捂着流血的脖颈，目中带着惊怒之色，她万没想到，这被自己折磨至昏迷的少女，竟早已醒来，且还敢对自己下如此死手。

她右手指尖滴着血，感受着脖颈处半寸长，不断流着血的伤口，她怒意更盛，而少女则是握着手中的碎玉，一时间不知所措。

“跑！”

忽的，少年的一声大喝，将她惊醒过来，看着胸口处五个血窟窿不断涌着血的少年，她却是嘴角一笑如刹那芳华，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直接扬起手中带着鲜血的碎玉，朝那暴怒的袁医师冲去。

面前这老妪……是她的心魔，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勇于直面她，她不想再逃避，虽会死，但不悔。

那袁医师见状，面目冰冷，浑身黑气不断缭绕，直接演化出一只大手，将少女抓提到半空。

她没有半分废话，手臂一震，那提着少女的黑气大手开始缓缓握紧，要了结穆婷，却突然发现面前的黑气大手居然诡异的停下，不听自己使唤。

她目露惊疑，却不料自己周身缭绕着的黑气，竟也开始紊乱消散，不出十息，她周身的黑气便全部消散，那只黑气大手也已然崩解。

穆婷无力跌倒在地上，玉面涨得通红，不断的咳嗽着。

徐念看着这一幕，虽面色毫无血色，却也是涌起了一抹开怀的笑，他心知那股青白气，要发作了……。

此刻的袁医师已经跌倒在地上，她从右手起的半个身子都化为了青白色，同时还伴随着一股直击灵魂的剧烈疼痛，和一种极为透彻的死亡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感到难以置信，可随着透彻心扉的死亡袭来，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她一直张着嘴，身体挣扎抽搐，口中却忽然断断续续的喃喃道：“不，我不能死，明明……明明马上就……。”

“就……能见到李郎了……。”

她目中淌着血泪，沙哑的低吟着，似是在哀求般，可太晚了。

紧接着，她双眼开始翻出白色，眉心处白光纹路闪烁。

而后一只接近透明的白色飞蛾样的蛊虫，直接撕破她的眉心，爬了出来，想要挣扎飞起，却仿若中了剧毒般，扑动了几下翅膀就没了动静。

只留下了眉心处，那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隐约间可见各种红白之物，甚至在这阴寒的地下囚室中，还在冒着热气。

袁医师痛苦的蠕动着，已经难以发出叫喊声，而后，她的身体各处都开始有许多模样怪异的蛊虫，不断撕破血肉爬出。皆是挣扎了几息后便没了动静。

而其中，从其胸膛处爬出后死亡的一只，赫然是一只模样与徐念胸中的吞心蛊有九成相像，但更为粗大的母体。

袁医师还在挣扎蠕动着，但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更是诡异的连头部都转变为了青白色……。

渐渐的，那老毒妇终是不再蠕动挣扎，空瞪着双眼，没了生息。

……。

穆婷看着一动不动袁医师，目光有些呆然，似是没想到她真就这么死了，她微微喘着粗气，脸颊还是有些通红。

略作喘息后，她踉跄着站起身，怔怔的看着地上老妪的尸体，许久才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莫名，随后就直接俯身在她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串铁匙。

而后径直走向徐念，半跪在他身前，看着少年胸口还在渗血的血洞，她眼中罕见的带上了些柔意。

也不再犹豫，拿起那串铁匙仔细甄别了一番，挑出一把小半寸长的黑匙，没有丝毫生分的抓起徐念的手，为他解开这束缚了五六天的铁铐。

徐念看着正俯身为自己解着四肢铁铐的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轻声开口：“虎妖…死了。”

“嗯，死了……。”

少女的动作略顿了一下，随后回道。

不出几息，他身上的铁铐便被全部解掉，活动着没了束缚的身体，他不由得悠悠一叹，看向了那仍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只见她一直盯着徐念胸口的伤口，目中流转着几分担忧。

徐念见此笑道：“无碍，死不了，这伤口虽深但不大，我身上缠的白布厚，已经止住血了。”

少女闻言，抬头直视着他，徐念也不避，就这么与她对视着。

不过一会儿，穆婷便将视线转开，低语道：“上面观里有伤药。”

“嗯哼。”

徐念应了一声，但却仍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一会儿，看的少女脸颊都有些泛红时，才轻笑一声，语中带着些无奈道。

“所以，我们是要一直呆在此处？”

这一问，让穆婷有些呆了下，只不过片刻后，她就反应过来，有些气恼的瞪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去搀扶起徐念。

徐念一只手搭在少女肩上，而少女则是一只手搀着他的左臂，帮他稳着重心，两人就以这样略显暧昧的姿势，朝自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