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世人（1/1）
黄昏渐落。
一位青年猎户慌不择路的从林中跑出，他看着渐暗的天色，眸光中是深深的愣然。
李寻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年李笑林对他的诸多关照，最后定格在自己所抛下他的那一刻。
眼中竟是带上了深深的自责与羞愧，他猛地朝自己挥出一巴掌，响亮的声音响起，火辣辣的痛感随之传来，使其昏溃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与胆怯，心中更觉羞愧后悔，眼中噙着淡淡的泪，他下意识的想要折返，但没走出几步，便又停下。
在残阳照耀下，光秃秃的树林倒影如同一只只狰狞魔爪，将李寻覆盖，遮挡了他的面容……。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如行尸走肉般转身，摇晃着走向不远处山林间，隐隐可见的村庄。
……。
昼夜如梭。
翌日。
天光渐亮，在初晨映照下，一道魁梧身影搀着名一瘸一拐的青年人，缓缓走出了绝迷之森。
李笑林远远的看着远处山间隐约可见的村庄，眼中露出了激动神色，他兴奋的指着村庄感激的对徐念说道：“陆展大哥，那就是我们村，快到了！”
徐念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快些走吧。”
李笑林点头，二人便又启程。
而在那村庄中的一处小院内，则发生着悲情一幕。
“李叔，是我对不起你们。”
“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笑林，害得他葬身迷雾之中……。”
李寻衣袍不知何故变得残破，身上更是有着类似野兽的抓痕，他此刻跪在地上，疯狂的扇着自己巴掌，痛哭流涕。
而在他身前，则站着一对寻常的中年夫妇，正是李笑林的父母，此刻，妇人掩面哭泣，男子意亦是双目泛红落泪不言。
好半晌，似是不忍心。
那男子才上前拉住了李寻，他身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哽咽问道。
“小寻，林儿他，他究竟为何会……。”
仅仅吐出几字，便仿佛耗尽了其全身气力，只是抓着李寻的手仍旧颤动着，李父潸然泪下。
“他在林中猎了只巨鹿，一时气血上头不顾迷雾之势，非要去追。”
“我……我拦不住他。”
李寻低头，李父则是蹬蹬后退几步，眸中透着神伤，痛心疾首！他自是知道自家孩子秉性，并未生疑。
而一旁的李母则是直接瘫倒在地，忍不住的痛哭起来。
李寻低着头似乎也在抽泣，直到某一刻，他竟扑通一声，径直跪下！
“李叔，李婶！”
“小林之事我难辞其咎，恨不得与他共赴黄泉，但我与他情同手足，亦是被你们二人照拂长大，如果我也死了，往后谁来给你们养老……。”
“今日，就赎寻儿贪命，我愿拜你们为义父义母，替笑林行孝，为你们养老送终！”
说着，李寻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完最后一下时，亦并未起身，而是久久的俯首。
场中霎然静默。
在李寻的心中，此时，李父李母二人定是感动不已，现在的静默不过是情绪翻涌前的平静罢了。
果然，不出其心中所料。
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身旁站定，他似乎一时泪眼模糊，颤抖着微微抬头，同时嘴中自语道。
“义父义母，寻儿定不负你二人所托，不负笑林之……！”
哽咽的话语未曾说完，便化作震惊。
李寻双目怒瞪，各种表情翻涌在他脸上，如此的怪异无比，他的面前，正站着两道男子身影，赫然是匆匆赶回的徐念与李笑林！
此时徐念所化的大汉表情古怪，而他身旁被搀扶着的李笑林，则是目露凶光愤恨！
“李寻！”
“你这无耻小人，当真是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我李笑林是如何待你的！？可你呢！你竟在大雾来临之时，将我抛弃于迷雾之前，独自贪命而逃，如今更是厚颜无耻，满嘴胡言！”
“我 ，我杀了你！！”
李笑林怒极，甚至不顾自身伤势，挥拳便要朝李寻脸上打去，可见其心中之愤恨。
而李笑林的愤慨之言，也让方才看到李笑林归来时，处于震惊茫然的李父与李母反应过来。
他们不顾一切的跑来，李母更是直接把李笑林抱在怀中，眼眶泛红的伸手摸着他儿子的脸，表情苦楚，张口难言。
李父在一旁无措的张了张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但随即又想到了方才儿子所言，慢慢将目光转向了仍跪倒在地，不知所措的李寻脸上。
徐念看着这场面，缓缓退至一旁，眼神中饶有兴致。
“李寻，林儿方才所说，可是真？”李父怒声问道。
李寻也仿佛缓过神来，他脸上带着些牵强的笑，起身后退几步，道。
“对不起，伯父，我不能死。”
“我也不想扔下笑林，可我娘亲太苦了，我死了她就没法活了……。”
“你个混账！”
李父拳头捏的嘎吱作响，怒气汹涌，直接跨步上前一拳将他捶倒在地，反观李寻倒也不避，任由李父跨骑在自己身上捶打。
可正当此时，门外却忽地响起了一声妇人尖叫。
“寻儿！”
徐念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破布衣衫被压弯了腰的妇人走来，而李父也是停下了手中动作。
正是李寻之母。
那妇人双鬓斑白，明明不过五十左右，却活生生像个古稀之年的老妇。
她看到院中景象瞳孔一缩，踉跄跑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壮硕的李父，反手抱起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李寻，哭喊着。
“李大哥！我不知寻儿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打他。”
“但我是当娘的，这孩子是我一点一点拉扯大的，是我的心头肉！你要打死他，就先把我打死吧！”
像个护崽的老猫般，李寻之母用自己枯瘦的身躯紧紧的护住李寻，抽泣着。
她不明白李寻做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家的小宝儿在外面挨了打，受了委屈，当娘的不能不管……。
李父站在一旁，面色逐渐复杂。
而一旁的李笑林与其母，亦是双双沉默，或许是同为人母，李母有些感同身受的开口道。
“算了吧，笑林这不也没事吗……。”
李父沉默了片刻，道：“笑林，你也长大了，这是你与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李笑林静静的看着拥在门口处的李寻二人，沉吟几分才开口。
“李寻，我不明白，你今日下跪之举是为何？”
李寻挣扎着起身，将老娘扶起，听着笑林的询问，他淡淡道：“你家境很好，拜认之举可保我娘亲衣食无忧。”
李笑林双拳紧握，心中最后一丝情谊也消失殆尽，他没有怒骂，反而是平淡道。
“滚吧，从今起，你我二人再无半分瓜葛。”
李寻没有去看，他扶着自己的娘亲慢慢的向院外走去，直到走出院门时，才轻吟了一句。
“对不起……。”
徐念双臂抱胸，看这一切微微摇头。
人啊，总归是种奇怪、复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