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归于寂灭（1/1）

唐冰只是那30万冤魂的其中一位。

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都说战不可伤及平民，嗜杀成性的日军却无视国际战争条约中“保护战时平民”的内容，在短短的六个星期内屠杀了超过三十万南京居民。

这场旷世浩劫不仅给中国人民留下了不可抹去的伤痛，更是对人道主义和人类文明的践踏。杀人比赛、蹂躏妇女…我们如今通过史料书籍或是影视剧了解到的，恐怕不及当年日军罪孽的万分之一。

南京大屠杀发生时，日军究竟有多残忍？80年前，一位警察的经历说明了一切。

日军侵占南京前夕，身为南京警察部队警察的伍长德就已经听说了日本在华的种种暴行，分析过当前局势，他决定悄悄将妻子母亲送去江北避难，自己留在南京看家。

南京沦陷后，伍长德躲进了受国际安全区委员会“保护”的司法院难民收容所，因为留在家中并不安全。据他回忆，日军进城后，见人就杀，常常肆无忌惮地跑到平民家中，哈哈大笑着用刀刺遍草垛下、被窝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许多普通人家就这样惨遭灭门。

然而，更早到达难民收容所的人告诉伍长德，躲在这里也不安全，随时会有日本兵进来抓人。果不其然，日军占领南京后的第三天一早，收容所里闯进十几个身着军装的日本人，他们不由分说地将所里全部青壮年男子驱赶到大街上，理由是这些男人都有可能是逃跑的中国士兵，伍长德自然不能幸免。

窄窄的马路上乌泱泱地站了将近两千人，所有人都把头低低的，生怕一抬眼惹来什么无妄之灾。负责押送他们的日本兵洋洋得意地立在一旁，时不时地用脚踢几下站在外围的人，又或是狠狠推搡那些在他们看来走得太慢的中国人。

拥挤的人群加之时不时地推搡，有人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周围日本士兵见状，纷纷大笑起来，一边用听不懂的语言叽哇乱叫，一边对地上的人猛踢几脚，瘫倒在地的中国同胞立马痛苦地呻吟起来。

眼见倒地的中国人在他们的作弄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几个日本兵更来劲了：他们在倒地者身边围成一圈，用脚对他或踩或碾，来来回回，直到地上的人血肉模糊，失去气息为止。

伍长德偷偷看了一眼地上被踩死的同胞，他不能明白，明明是中国的地盘，日本人却能在这之上作威作福；明明当时街上有两千多个人，日本兵才十几个，却无一人胆敢站出来反抗。

“我现在觉得，当时大家，包括我都被驯服了。大家都害怕呀。我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被日本人踩死的那个人。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他的脸被踩得都看不清了。”伍长德回忆道。

折磨完地上可怜的中国人，日本兵一时想不出什么整人的新花招，便又若无其事地吆喝他们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到首都电影院（先胜利电影院）门前的，这时庞大的队伍后面开来了几辆卡车，上面坐着一些日本士兵，还有一些机枪。

车上的日本兵俯身跟押送中国同胞的日本兵叽哩哇啦了一通，大家都不明所以，只得听从日军的命令，跟随卡车从电影院重新出发。

下午一点左右，卡车带着队伍到达了城外郊的汉中门。卡车停在了这里，过了一会儿，从车上下来几个日本兵。这些日本兵手里拿着几捆粗粗的绳子，他们命令队伍坐下，开始对着队伍数数，大约数了一百多人，日本兵勾了勾手指让这些人出列，随即用手里的绳子将这一百多名中国人捆起来，拉到汉中门外。

不一会儿，队伍里剩下的中国百姓就听见城门外响起了一阵“哒哒哒”的枪声，枪声过后，便是漫长而压抑的死寂。

大家恐惧极了，城墙之外的枪声宣判了城内一千多人不久之后的命运：残忍的日本人居然要将他们通通枪毙！难道就这么坐着等死吗？已经成为日本人刀板上的鱼肉，倒不如放手一搏。抱着这样的心态，有些人猛地从人堆里站起来，撒腿向反方向逃去。

“砰”“砰”几声枪响，日本兵朝着中国同胞逃跑的方向一阵扫射，那人应声倒地，眼睛睁得大大的，骇人极了。一见此情此景，周围其他想逃跑的人都不敢动了，他们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放声大哭，有的低声咒骂禽兽不如的日本人。

一百人，一百人，再一百人，又是一百人……从烈日当空到夕阳向晚，一批又一批的中国人被拉到城门外，然后是枪声响起，再之后是比先前更为安静地死寂，这样单调而惨烈的死亡轮回不知循环了几次，终于轮到了伍长德。

傍晚五点多，他像他的同胞们一样被捆起押到城门外。据他本人回忆，凡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尸山血海，土壤被染成猩红色，地上四仰八叉地躺满了尸体。

“我伍长德走在一条用中国人的血浸泡的路上”。

伍长德内心又悲又痛又恨，手无寸铁的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只得随着一干人被日本兵粗暴地赶到护城河堤下面。起初伍长德只觉着这是个堆放尸体的场所，因为他的脚边堆满了卧倒的横尸，与来时那条血路上的凄惨景象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定睛一看，河堤两侧竟架了两挺机关枪！伍长德一个激灵，瞬间反应了过来，万恶的日本人是要在这里把他们当场射杀！

伍长德心中的求生之火被点燃了，下意识地向前跑了几步，纵身一扑，倒在了乱尸堆上。说来也巧，就在他扑倒在地的同一时间，河堤两边的机枪响了，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扫射声，人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就这样，伍长德被埋在别人的尸体下面。而在站得远远的日军看来，伍长德不过是跟别人一样被击杀在地罢了。

没过多久，机枪射击声停止了，伍长德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逃过了一劫。然而瞬间就响起了步枪声，步枪声停止以后，抱头卧倒在尸体下的伍长德，通过背上尸体的压力，感到尸体堆上像是有人走动。就在这时，一把尖刀冷不防地刺在了伍长德的背上。

原来残暴狡猾的日本人担心这一通扫射之下还有漏网之鱼，竟走下河堤，抽出刺刀，在尸堆上刺杀还未断气的活人。伍长德的人或许还有一丝气息，不幸成为了日本兵的目标。好在伍长德只是背上被刺了一刀，并不致命。

他强忍着痛苦，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否则便要功亏一篑了！在这之后，尸堆下的伍长德又连续听到两阵机枪射击的声音，大约是在屠杀了最后两批人。接着，日军又拿尖刀来刺尸体，过了一会儿，伍长德突然感到背上热腾腾的，他悄悄侧了一下头，只见火光冲天，日军竟开始放火烧尸了！

终于，滚烫的气流和浓烟熏得伍长德再也受不了了，他透过尸堆的缝隙，看到天已经变黑，放火的日本人也被浓烟和气味熏到了远处。

伍长德决定赌一把，趁着夜色，他强忍后背上撕心裂肺的剧痛，一点一点向后挪动，悄悄跳入了秦淮河中。天无绝人之路，秦淮河里的河水并不多，足以让伍长德涉水逃离出这人间炼狱。在水中艰难逃生的伍长德望了一眼街道，大街上一片死气沉沉，看来是已经没有活人了，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尸臭充斥着他的鼻腔

。突然伍长德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还有人活着，喜出望外，急忙向声源地进发，走到那里才发现，刚才的声音居然是几只野狗发出的，它们正在啃食着华夏同胞的尸体！

伍长德收回目光，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能做得只剩逃命。他继续沿着河向南爬去，一直爬到水西门附近，躲进了尽头瓦厂街九号一带的一个宅院厨房里，正好地上有一摊稻草，他就用它沾上锅灰抹在脸上，装成要饭的，一路逃往安全区。这才脱离了日本人的魔爪。到达安全区后，伍长德又在鼓楼医院住了五十多天，背上的刀伤这才愈合。但是那条五寸长的伤痕，却永远留在了伍长德的脊背。

好歹是捡回来一条命。

可惜，唐冰，作为一个女性军人，在南京的那30天，简直是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