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落地凤凰（1/1）

阴沉秋日，离丘南林。

铁块般的乌云，与群山连在一起，如铁笼般笼罩枫林。

天空中，樊笼内，忽然下起雪来。

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片，如飞蝶般飞舞漫步，骤散骤拢，渐急渐敛，仿佛纸屑密密层层不止而下。

似雪碎屑将落肩头时，似有通灵感应，绕开被无形气流环绕的两人，如突遭重压，又急转直下。

碎雪落上两把剑刃时，瞬间被炽热剑身灼烧，卷曲黑化，发出一股刺鼻的焦味。

秋日哪有的雪？雪有怎么会有焦燃气味？纷落而下的，只不过是被剑气切割，碎若雪花的枫叶。

叶雪避身，焦燃于剑。

须臾之间，两人看似只有直白的一式对招，实际已斩出数千道剑，更是消耗掉了足以让任何人沉默无语的灵气。

这种直明的战斗，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可是，疯狂之后，胜负仍未见分晓。

这，其实在白洛清意料之外。

她对自己极其自信，自信她的浩然灵海，自信习得的绝妙剑法，因而自始至终，她都想堂堂胜之。

她有世间屈指寥寥的天赋，有同辈望之不及的修行际遇，更有天下几乎最珍贵的血脉，最关键的是……她未尝一败。

所以她理应自信。

而因为这样的自信，或者说自尊，她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凤凰，而更习惯别人称呼她的名姓，因而，她切磋交战，都是高深剑招、深阔灵能取胜，而不是以血脉凤凰。

但，今日预料之外的一切，让她心念有些松动。

她看出了师兄的异常，看出了他的卧底身份，更能轻易看见他的每一次出剑。

可是，她此刻才明白，如今的自己，似乎很难靠剑式灵气胜过祝宿。

二人差了三岁，以一日三餐十二时来算，也是几千顿饭，万千时辰，如此漫长时光，若用来修行，自然大有裨益。

白洛清相信，如果再给她一年半的时间，她都可以足够快足够强，足够以纯剑战胜祝宿。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白洛清静站，秀白靴子上，沾上了几点泥土，脚下积存多年的落枫，原来早已被剑气搅碎或横飞，只露出光秃秃的腐质黑褐色泥土。

白洛清发带骤断，玉簪啪的一声碎烂，秀发散开披肩，簪子和发带，带着她的一缕青丝，落于有着苦涩腐败味道的黑褐色上。

她白衣上多了数道破口，染上少许鲜血，但在白色对比下，十分醒目。

任谁看到，大概都不会相信——那个不显山露水的平平无奇无名宗师兄，竟然能够在这战中，居于上风。

于是，白洛清有些生气，面上寒意更甚手中弱水，柳眉间多了抹不去的霜冷。

既然以纯粹剑式难以取胜，那她只能依靠天赋超然、血脉的力量。

她举起剑，一声凤鸣，剑势陡然再升三分！

白玉手戒中，飞出来一尾凤凰。

凤凰盘飞九天，锵锵鸣声响彻秋林。

林中寻宝的七国诸人，诧异地看向天空，望向那处鸣音方位，他们当然知道那是凤凰鸣叫，自然知道那来自于谁。

只是他们不解又震惊地想着，是什么值得那位人中凤凰全力以赴？是北蛮的敌人，还是秘境内的野兽，或是宝籍功法的守卫者与机关？

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不打算去查看，因为他们不认为白洛清会输，而若是连白洛清那样的天才都应付不了，他们去又有什么用？

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实际上是夹杂自私的无稽之谈。

即使他们听到凤鸣中有几丝愤意，他们也不在乎、不考虑如此之多。他们的想法极为自私简单，那就是没人愿意浪费宝贵时间，去看一场几乎和自己丝毫无关，又无所增益的事。

大多数人惊诧远望，然后各行其是，继续寻宝之途。

不过，也有一些弱水观等南北派修者，听觉异样，循音前往。

……

……

如火凤凰羽翼舒展，遮天蔽云。

今日没有太阳，刺目火光点燃天空，密布的钩云仿佛溅上星火的棉花，瞬成燎连之势，凤凰成了唯一的太阳，甚至比太阳更加耀眼。

凤翼燃着天空，天空连着重云，重云之下，弱水剑也在燃烧。

星火渐成燎原之势，凤凰飞入剑身，白洛清高举的剑的上空，燃烧的天空中，生出一道硕大的凤凰幻影。

每一片翎羽都层次分明，仿佛一把把插盖半掩的利刃，刃尾火焰跳跃抖动，发出略带沉闷的啪啪声响。

阴暗重云尽染恐怖的红，天穹仿佛被倾倒红颜的画布，二者共同畏惧地见证她最后决定胜负的一剑，等待着这尾十余丈凤凰幻影一飞而下的那刻。

祝宿脸上被照的霞红，剑锋也仿佛被涂上鲜血，瞳孔中，三分讶异，三分赞叹，余下四分淡然，更无一丝畏怯。

面对这早已媲美离神境的一式，即使是刀战那样的前代强者，也必须认真小心应对，不能有丝毫大意。

可是，祝宿却并不畏惧，反是有股成竹在胸早知如此的气质。

祝宿抬着头，微怔看着如末日的赤红，真诚说道:“够快够强……可惜，还只是雏凤。”

祝宿食指中指相搭，原来捻着一枚黑色棋子。

比铜钱还小的围棋棋子，却是深邃的难以看穿，仿佛无星月的黑夜。

祝宿迎着火凤，随意地将黑棋扔向空中，天地之间，阴云的迫压又重了几分，大有压摧林山的架势。

下一个瞬间，火凤与黑棋相撞，星火溅射，如铁树银花。

空间再一次扭曲，时间也在此刻停止。

两道强大到超出清虚境的气息，暴烈地对冲。

直到啪的一声脆响，那只凤凰影猝然碎裂，仿佛玻璃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然后村村蔓延，裂纹最终传展全身，然后，一道流星坠落二十三丈外。

至流星坠地点，如北风卷地，枫树皆断枫叶尽落，百草骤折。

只听闻轰的一声巨响，流星撞断不知多少颗枫树，最后在山侧岩石上停下，群山也随之摇晃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