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夏末秋风（1/1）

那公公瘦弱体态，修长脸庞，凶恶面相使其笑起来愈发瘆人，而不是慈善样。

尖细嗓音自干瘦面皮发出:“陛下本欲亲至，奈何今晚身体抱恙。特派咱家告知，诸位不必拘泥规矩，随心而为，随心而为……”

宫女下仆在公公眼神示意下，有条不紊上菜，很快铺满应木桌几。

在公公高声唱号后，众人才得知，原来今晚陛下不会来了，今夜事宜不是交由丞相冯士，而是交由建王主持。

未见过梁帝的青年不免有些遗憾，对于失去与那样一位开明传奇君主共享晚宴而感到失落。

但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能嗅出这其中的诡异气息——因为最后皇帝特意嘱说，让白老国公和冯士去御书房见他。

而且，两个“随心而为”显然意有所指。

低案间小声交谈音渐起，许多人疑惑不已:这是说与谁听的？只是简单的浮于表面的浅显意思，还是另有深意？众人视线在建王与国公白翦、丞相冯士间变换。

最后落在赵漓身上，联想起刚刚白老国公的异常行为，众人隐隐觉得这和赵漓脱不了关系，或许根本就是因其而起。

只是众人没见过龙泉剑，只是听闻，哪里知道赵漓身旁的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剑，他们不敢，也的确没有向这方面想。

同代青年修行者看着赵漓，困虑不解。

白翦不理睬那些困虑目光，将满是老斑的手指伸入怀中，取出红纸放在赵漓桌几上，又将腰间夜渊剑解下扔在赵漓怀中，看了一眼白知靖，随后与冯士一起，跟随瘦面公公离开。

这令人既震惊又好奇。震惊的是，白翦竟将夜渊剑这般随意交给赵漓，好奇的是，那张红纸又写着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那柄短剑意味着多大的权利，那么，值得老人安稳放在桌上，而不是用扔的红色硬纸，自然也该有着极为重要的意味。

一张红色硬纸能有什么天大含义内蕴呢？

充其量是用来做练字、封红包、写婚约之类的事罢了。

等等！写婚约？！

众人想起白翦适才对赵漓的回护，想起前些日甚嚣尘上关于少年与白家凤凰的传言，发散的臆测如排山倒海而来。

坐在赵漓身后少年吞了吞口水，一眨不眨盯着眼前这个名为赵漓的少年。

目不转睛盯着赵漓的，还有白知靖。

他为这张纸十七年未回过镇国公府，安心留在洛都，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毁掉这张纸，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纸上写着什么。

他将手放在剑柄之上，四指圆握，拇指抵在剑镡，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赵漓将剑放在木桌，将婚书收入龙泉剑中。

王山君眉毛紧锁，欲言又止。

赵漓轻呼一口浊气，自座位起身，不在意所有人目光，向建王揖手行礼说道:“晚辈有冤事欲达天知，既陛下请亲王殿下代主夜宴，晚辈便请殿下代主公道。”

建王移步近前，声带惊奇说道:“是有何冤情？”

赵漓说道:“二十三年前，太子一脉断绝，成王一脉又被以叛逆之罪抄斩，当年成王一无兵权、又不通修行，何来造反之行？何来叛逆之力？事件草草定论，实在离奇古怪。晚辈希望重查此事，以昭天下。”

建王赵吉眯眼含笑说道:“你不知道当年是由我肃查定论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是我做的？”

一道暴戾而蛮狠的气息，包围赵漓。

赵漓脸上瞬间涌上血红，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握住一般，呼吸困难，异常难受。赵漓用自己微弱境界抵抗，毫无作用。此刻的压迫更甚那日遇到的离神境巅峰强者，赵漓猜想，这老人恐怕早已达到遥远的逍遥境界。

他站在桌边，握住龙泉剑。

他没有把握。他不确定建王是否有这个胆量杀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杀自己，也体会不到梁帝的那句话到底是说与谁听。

但他没有退路，为了答应师兄、答应师父的一切，他只能站着，站在重压之前。

所以他握紧剑鞘，左手放在剑柄，就算赵吉真的敢杀自己，自己也要挥出一剑反抗，不是吗？

不喜赵漓的人神情冷漠至极，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无立场态度者只觉得气氛冷到极点，如冬日风雪到来，不禁打个寒颤。

白知靖看着桌上吃食，没有抬头，不知在犹豫什么。

王山君霍时起立，站在赵漓身边，迎上赵吉目光。

赵胜看了眼赵漓，面色微怔，又转视建王，眉宇间霜色渐显。

建王再近一步，距赵漓、王山君不足四尺，冷笑更甚:“你说，是我做的吗？”

压力更增数倍，赵漓只觉得两腿颤抖不已，快要坚持不住跪下。

大殿外，夜色寂寥，星月被云层遮盖，夜里熏风习习，却仿佛吹不过太和殿、吹不到赵漓身边。

夏风的确没有吹到，可就在这时，殿内之人感到丝丝凉风，如秋日吹落万叶的那阵秋风，透着萧瑟冷意，扑面而来。

夏日虽末，可实在也没到如此凉爽秋风出没的时候。

众人不解看向殿外。

漆黑夜色中，走出一位邋遢老者。

老者腰间系着一把小锤，杂乱头发上斜插一根枫树枝，破旧灰衣烂洞、衣缝间还粘着几片枫叶，两眼惺忪，看起来就像是刚在枫树林中睡醒一般。

秋风过后，赵漓顿感压迫无踪，面色瞬时好转。

众人看着这不比乞丐干净上几分的老头，思绪良久后有人想起，这貌似是洛都城外那个凉亭下倚着柱木而眠的守碑人。

赵漓转身，一眼认出这古怪老头，正是那日为自己讲述境界划分与修行之要的碑侍。

赵漓行礼道谢。

王山君看看老人，认不出是谁，但既然帮忙，就还不错，也真诚行礼。

赵胜、白知靖面色郑重，急忙起身拜礼。

建王本就站着，不需起身，更不必转身，行礼自是最快的。

茫然众人看到大人物们的态度，虽然惊讶，却也知晓这是位不得了的人物，跟着慌忙起身。

一时间，座上竟无一人。

太和殿内，众皆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