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少女的烦恼（1/1）

白月儿对那位少年，谈不上讨厌，也确实不喜欢。更多的，是看作一个萍水相逢，不会有太多交集的路人。

她自小与小姐相处，深得小姐信任，小姐那些不愿和父母师门说的话，只属于两个女孩子间的悄悄话，总是会对自己说。

白洛青以真心待她，早已将其当做姐妹。这也是为什么，白月儿在白府有如此高的地位。

所以，白月儿也愿意为小姐挡在前面，赵漓也好，言云螭也罢，既然小姐都不喜欢，那自己就该极力为小姐分忧。

可是，现在总有一种愧疚感，仿佛自己做错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甚至可能会是一件在未来影响到小姐的事。虽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何处，可这让她很烦躁。

自己真的太过分了？说的话是不是太伤人自尊了？

也许是因为内疚，或是无以言明的不安，白月儿回府后不停歇，便吩咐打点下少年说的诸事，然后来到了少年现居的院子。

没有看到房屋光亮，难道他负气出走，已住回客栈？

白月儿轻轻推开院门，明亮洁白月光下，看见少年走入竹林，盘膝而坐。

片刻，仿佛星月光辉都迎少年而去，她揉了揉眼睛，这不是错觉，赵漓浑身真的有星辉围绕，一片、两片、直至再也查不清。

这般异变，是自照灵海的征象。

灵海是修行者自观自照，所见容纳灵气空间的称谓。空间内并非只会是水流，也可能是林、草、或者是狐狸之类的活物。

纳收灵气之所虽被称为灵海，实则这是最理想的状况，是修行者最希望达到的宽广辽阔状态。

除了极少数天才，更多的人自照之时，只能看到一条溪流、一塘池水、或是几株小草、几只蝉。甚至一洼泥水，也是有可能的存在。

即使放在七国历史上比较，能够看到一片大湖、高山的人，也是有非凡作为的角色，更遑论那些看到比山湖更恢宏广袤的人物了，那种凡人抬头都难仰望的存在，连见一面都是极其困难随缘，自然不会了解其中的意味。

但少女曾亲眼目睹过一次。

因为见过，所以震惊。

那年，小姐在竹林里，在清风中，在同一轮圆月下，以星辰月光入体，观得浩瀚大海。

今日，少年在竹林中，伴清风皓月，同样明亮洁白月色下，又会观得何物？

月渐西移。

竹叶摇摇，昏暗时现，白月儿视线模糊，恍惚之中，竹林下的那人，究竟是小姐，还是赵漓？二人身影姿态仿佛在这一刻重合，分不清、辨不明。

她想看清。

于是，少女又走近，走的急切。握住剑的掌心早已湿润，徐徐春风也吹不散，少女的手反而握的更紧，但配饰发簪未发出任何声音。

月夜将过，天色将白，太阳即将从星月手中，接过普照世间万物的权责。

她终看清。

倒在林下，竹叶为被，天地为床的少年，正伸展双臂，“大”字型的睡姿称不上雅观，就如那日坐在门槛边喝茶一样，但很真实，使人印象深刻。

白月儿见过三皇子和白云螭，也见过除此之外的诸多少年才俊，形形色色的人，可眼前这般随性自由少年，却是第一次见。

修道者以性命为筹码，尝试总结的修行法要被认为是金科玉律、代代相传的铁规，人们习惯不做更改，说好听点，这是对前人的认可，难听的话，这是后人的贪生怕死。人们早已忘却，所谓规则是在生与死抉择中得出的。

不顾修行者千百年来总结下的规则，昨日还连洗髓都未开始，却直接选择自照，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疯狂且不可理喻，像是还在蹒跚学步、不得要领的孩童，突然跳过步骤，直接开始奔跑，跌倒是唯一结果。

白月儿知道，少年像孩童一样，跌倒了很多次，但他一次接一次，重复跌倒与起身。这是容易猜到的事，否则少年早就该醒来。

可这种愚笨的痴狂，最终浇灌出了极宝贵的果实——少年竟真的成功了？！做成了所有要义道书中都疏忽的事。面对那扇划分普通人与修道者的大门，选择无视，径直走向更深更远的路。

少年此刻无声，可少年说过的话却如涛涛江水，汹涌澎湃，冲刷少女脑海中一切陈旧与不堪的观念……

确认少年只是困乏入睡，白月儿才走出竹林，离开庭院。

不一会儿，有两家丁入内，抬赵漓回到房内。

……

……

正午时分，赵漓睁开双眼。自己躺在床上，那么，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他感受不到身体太大的变化，坐在床沿，无奈地摇了摇头，灵气去了哪里？

他喜欢用冷水洗脸、洗澡。尤其是在冬日，冰冷的水更能刺激感官，使自己保持清醒与专注。双手捧住凉水，在哗哗声中洗去疲累与尘土，再用毛巾仔细擦干。

一片竹叶落入盆中，赵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残余几片竹叶，夹杂在衣缝、袖口间。

昨夜非梦。

赵漓开始自查体内，很快看到了那片汪洋，以及在半空飘扬、如柳絮轻柔的灵丝，灵气已入灵海，自己该如何使用呢？

是的，赵漓并不知道，该如何正确恰当运转灵气。师父教给了他许多，名家宗门的内部剑法招式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偏派旁门的稀少技艺手段也融会贯通，可实际上，他对修行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白纸一张。仿佛一个旁观多年却始终未上手行动的局外人，理论充裕，唯独缺乏实践的尝试与应用。

理论与实践缺一不可。

赵漓并不知道，背下的剑法招式、技能手段，正像悬崖之上的流水，被名为洗髓的巨石阻碍、积累、愈深愈宽愈高……

当巨石终于被冲蚀而下，累积多年的流水摆脱桎梏，飞流直下，如银河落于山壁，瀑水磅礴倾泻之势，再不是一块山石可以阻挡。

悬崖跌落，水花四溅，水珠高扬，如蒙蒙细雨，又汇聚新的河流溪水，像更低处前进，有一天，或许终会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