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染血的月圆之夜(2)(1/1)
惠帝愣了,看着异常冷静的女儿,仿佛这时才真正认识她。
“还有宗室子弟……做辅佐幼帝的摄政公主难道还满足不了你吗?自古以来,莫有女子为帝。”
“父皇愿意把皇位给空有仁名实则懦弱无能的太子,给年仅三岁字都不认识的德王,传给旁支的侄子,就是不愿意给我这个业已成年、才能出色的女儿?”
她不是对父母百依百顺、需要父亲丈夫呵护的娇花。
她不想做扶助幼弟的贤德公主。
她想要登临至高之位,享受无上荣光。
从前没有女帝?
没有关系,从前连皇帝都没有呢。
今后便有女帝了。
天幕之下,多少女子几乎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天幕。
说的好啊,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更受重视的永远是儿子,为什么家里的财产女儿无法继承?为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无数出嫁女悲叹,非我弃父母,乃父母先弃我。
【“父皇,您可有想过,方才陈王被伤,痛呼声如此大,为何未有羽林军及内侍冲入查看?”
“左羽林军副将冯说已经奉我之令,清除羽林军内叛党。莫说左羽林军,便是陈王信赖的右羽林军,难道就没有我的人了吗?”】
天幕下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说来,左右羽林军已经被舜阳公主掌控!
再加上越家军队的力量。
王皇后真是为舜阳公主选了一个好丈夫啊!
等等,王皇后!
稳定内宫,王皇后出力不少吧!
一众大臣心想,朱宣伊是个公主,不然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朱宣瑜?
舜阳公主的话已经接近几乎明目张胆的对帝王的威胁。
不久之前,她从广袖抽出利刃重伤了陈王,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华丽的衣裙和素白的手。
那把刀,现在又被她收回袖中刀鞘。
可是,手上的擦掉洗掉了,衣裙上的血还在。
它那么晃眼,刺痛了惠帝的眼睛——无论是天幕上的动画惠帝,还是天幕外的真实惠帝。
一日之内丧二子废一子,而今最疼爱的女儿竟然在这种时候露出了狠厉的獠牙。
惠帝捂着心口,单手撑在床上:“伊伊,你在威胁父皇吗?”
“怎么会呢?父皇,我只是想得到我应得的。”
她的声音温柔平和,一如从前,似是询问,父皇,这块糕点甜不甜啊。
天幕外,盛弥安这个老夫子、清儒生指着天幕破口大骂:“无耻!贪婪!”
什么你应得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继承家业的道理!
盛弥安的孙女躲在角落里,看着气到不行的祖父,没有像以前那样乖巧孝顺地跑过去安慰祖父给他顺气。
公主说的多好啊!
她也想像公主一样继承家业!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是谁让你生出此种异心?”惠帝一手攥紧被子,目光灼灼,“是皇后?还是越观唐?”
“兄弟们继承皇位是正常,我就是离经叛道?父皇,您一直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我也未曾像太子和陈王那样做出于国于民有害之事,为什么您不肯把最好的给我?”
天幕外,舜阳公主站了起来——这就是她的想法啊!
既然爱我,请让我拥有最大的保护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让我一直生存在您的保护之下!
“父皇,您没有别的选择。”
显然,公主并不想再多与惠帝谈心。
“自古以来,莫有女子为帝。”
惠帝再一次强调这一点,然而他深知自己的处境,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是他最大的痛点。
既然如此,女儿这么想要,那就给她吧,只是——“朕已时日无多,可以传位给你。但你能坐稳这个皇位吗?朝臣服你吗?天下人服你吗?他们服的是你还是越家?”
天幕下,舜阳公主端坐。
父皇立越妃为后时,可想过天下人服的是父皇,还是越家?
他不曾想。
父皇立越妃,便是给予越家荣宠。
公主与越家子结为夫妻,登临帝位,这天下就姓越不姓朱吗?
为什么等到公主登基的时候,就认为天下实际上是掌控在公主的丈夫手里呢?
仅仅因为公主的丈夫掌握了一部分的军队吗?
不。
是因为根深蒂固的认为妻子是丈夫的所属物——女人是男人的附庸的恶臭思想。
天幕上动画里,舜阳公主似乎略有失望,但她不和惠帝争论。
“父皇,请拟诏书。”
口角之争,观念之差,在这时候不重要。
她已经不是期望得到父亲肯定赞赏的小女孩。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人。
帝王的宝座。
剿灭山匪,正在返京路上的越观唐看着天幕上那个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冰冷无情的舜阳公主,却没有太大的惊讶。
他和王皇后、女官徐玫真、林芝桐一样,没有太大的惊讶。
因为,他们比惠帝更加清楚,公主极度有主见有定力有恒心有魄力,诚然,她当然温柔,当然孝顺。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权力充满渴望,并不妨碍她披荆斩棘果决冷静地达成目标。
越观唐自言自语:“公主,如汪洋大海。”
可以风平浪静,波光粼粼,但终究深广无际,长浪滔天。
凡夫俗子,欣赏不了公主的美。
天幕,动画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静态的人物画像——紧闭的宫门在深沉黑夜里打开了。
【当惠帝写下诏书,盖上国玺大印,舜阳公主打开内殿的门,依照惠帝的意思,召来了王皇后和大臣们。
惠帝几乎没有力气下床,重臣们只能聚集在他的床前。
惠帝将那一卷诏书递给吏部尚书薛泽若,薛泽若展开诏书,宣读陈王的罪行和太子、德王之死。】
薛泽若抚须,自己身居官场大半生,什么风雨没见过,不至于失控。
【敏感的臣子对第一封陈王谋反的诏书并不惊讶,只是忧虑太子、德王竟然就这样死去,而惠帝别无男嗣,必然要从旁支过继……
臣子们迅速开动脑筋,瞬间列出几个宗室子弟的名字,但惠帝递给了吏部尚书第二卷诏书。
史书记载,薛泽若看见这封诏书,惊愣不能语,帝催。
还是惠帝催促,他才开始念。】
薛泽若抚须的手一顿,这肯定是传位公主的诏书,别说他几十年官场生涯,就是自古以来,那也没有女帝,失态不足为奇,不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