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愧(1/1)
“前面就是徐州了。”王宁昔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随着这半月来的路途,二人之间的感情有了明显升温,虽不能说是马上就要入堂拜亲,但起码现在王宁昔说话嗓子不会压着了。
因为陈然前天说她声音很好听。
可能这就是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吧,这四年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不见光的小暗房,除了父母和自己那好姐妹,一句话都不想说,一个人都不想见。
她一直想着能有一天屋外突然来了个人,他带着一把铁锤,想将那挡住光的墙壁砸个稀碎。
他隔着墙壁对她高喊“你是美丽自由的鸟,你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着耀眼的光,你要让全世界都看清你的美!”
对王宁昔来说,她很希望陈然能是那个人,这几天陈然一直都在旁敲侧击的夸奖她,而他也很热衷于跟她分享自己以前的故事,也很喜欢听她以前的故事。
自家好友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对方分享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那他的表现,是喜欢?还是仅仅因为路途无聊。
她把头扭过去,看着那位少年。
朝升的初阳打在他的侧脸,把他的嘴唇和鼻梁都照的透明起来。他此时正用着别扭的口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折,难以论说....”
“这地方哪打了这么多仗呀,你又在胡说了。”
“只是想起了一个典故,话说这徐州为啥这么多枯木啊?”
这话说的王宁昔更迷惑了,“你去岁不在朝内吗?”
“我不是去那英吉利国了吗?今年才回来呢。”没有理由?那就现编!
“哦,去岁因为蛮人攻破北方,很多难民流落于此,朝中徐庭宗一党变卖救灾粮,没有救灾粮发放,每天的吃食基本上都是由城中善人所捐,通过守城兵卒再一扣就没剩多少了,基本上就是喝米汤。那徐州官员也为了自己政绩,担心灾民进城乱惹是非,闭门拒灾。所以灾民就只能挖草根,啃树皮,那稍微软点的土都被吃得七七八八。后来...”
“别说了。”陈然打断了王宁昔的话,后来发生什么他很清楚。
“妾尚年少甘且脆,
姑与夫老肉不如。
请君先割妾膏腴,
味香不负君刀俎。”
“人吃人啊,人吃人,真正吃人的还在庙堂坐着呢。”
“你?!”王宁昔很惊讶的看着眼前人,他还会写诗?还是悲诗?那诗词不都是赞盛世的?
“别我我我,我的花样还多着呢,马上进城了,你要吃啥,我去给你买。”
“我不想要什么,你记得先去找我爹爹换衣服再进城,我...我先进去了。”
说罢王宁昔又钻到了车厢里面,陈然很想让她取下面具昂首挺胸的走在太阳下面,但现在二人关系还没到位,而且时机还不成熟。
看到王宁昔钻进车厢,陈然又叫来了后车的副司机过来接手,快进城了,车队的前进速度并不快,小跑就能追上,陈然一拉手直接把司机拽了上来,脱手后,陈然也是直接跳下车辆,快步跑到王奔山马旁。
“王镖头,小子可否讨一件衣服,小子打算进城买点东西。”王奔山看陈然过来也是屈身下马。
“陈公子这话客气了,我年岁虚长陈公子不少,陈公子叫我叔就行,我衣服就在前面那车里,你去拿就行。”王奔山指了指前面的马车说道。
“那小弟谢谢王大哥了。”开玩笑,叫叔?情商还没这么低。
“这什么话老弟真是客气。”王奔山对着亲密称呼也是接的很自然。
陈然正打算进入车厢换衣服时,王奔山突然来了一句“陈老弟和小女相处可还愉快。”
陈然也是楞了一下,这便宜老丈人问这话干嘛?真想把女儿推给我?他跳下车来向王奔山回复道“贵千金善解人意,才高八斗,小弟这一路上甚是愉悦。”说罢朝王奔山弯了弯腰。
这下能推出去了!再找女儿聊聊问下她的意向。
陈然随着镖行众人一同入城,这徐州城虽然不及京城那么大,但繁华程度两城却相差无比一进城就是数不清的店铺、商贩,脚下的青砖路不知留住了多少岁月的斑驳,黛瓦青墙挡住了时光的风霜。
陈然不想在这儿多呆,他觉得这里的繁华都带着鲜血与牺牲。
随便找了几个路人,陈然问到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进去一问店小二,那些物件动不动就是十两、二十两白银,果然古往今来女人的钱最好赚啊。
陈然颠了颠好哥哥的荷包。
看看就行,我不买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陈然还是厚着脸皮问店小二有没有便宜一点,适合送女子的东西。
话一出去那店小二的脸就拉了下去,好似在说。
“没钱还学书生公子泡妞,回老家托媒婆讨个村妇多好。”
瞧不起归瞧不起,生意还是得作,苍蝇再小也是肉啊,要是撵人被掌柜的看到了自己不挨板子才怪。
店小二将陈然带到一柜木梳前“这位客官,我们这的梳子都是请十年老师傅用那上好桃木所制,跟外面那些小作坊,工厂加工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一把只要三两银子。”
机器加工算半手,半手加工算全手,全手加工算老师傅,还想坑我?但看那梳上飞鸟图案栩栩如生,垂柳枝枝也还算生动。
应该,不会亏吧。
“二两银子,成吗?”
“这位客官,三两银子真不能少,这材料加师傅人工就得二两银子,我们完全就是赚一个店铺钱,实在不行,我可以给客官附送一个香包,您看怎么样?”
价应该是讲不下来了吧?陈然根本就不会买东西,当兵前家里开资是由母亲负责,就连自己穿的衣服也是母亲买的,更别提当兵后,随便买一身便装,老板说多少就是多少,绝不讲价计较。
“成,请问哪里付账?”
“客官请随我来。”那店小二顿时换了笑脸,带着陈然前往柜台,付好钱后店家给了陈然一个纸袋,送的那香包是翠绿外表,图案仅仅一朵莲花,气味倒还不错,有种淡雅的感觉。
陈然提着纸袋准备返回车队,路上又看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孩,两个铜板一串,陈然拿了一串,将糖葫芦装进纸袋便往回走去。
走到城门时,陈然慕然朝身后望了一眼。
徐州城繁华如梦,商贩依旧吆喝,酒楼里的长袍书生还在端着那酒壶高咏诗词,青楼上的红袖仍在飞舞,就像一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流离失所,国家也没有赔款,领土也还完整。
一切如常,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