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陌路师徒(1/1)
那一日温玉汝将自己关于那汤药改良的想法,尽皆告诉了无忧子。
于是原本打算看在旧友的份上出手相救,把人送到客栈就分道扬镳的无忧子,把人又上下打量一番,道:
“你跟着杭云铮学了几年医术?”
温玉汝迟疑了片刻:“只幼时跟着母亲和宋之渠先生念了几本典作,其余皆是小女子自己囫囵吞枣读的。在灵州的一位老先生那里,也耳濡目染了一两年,并没有真正跟着哪位先生,按部就班地学过。”
无忧子难得露出了讶然的神情:“没有人手把手地带过你?我看你用十指的习惯,像是会针灸指法的,这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是,玉汝手里有家母留下的许多书籍,一边看一边参详。有不懂之处问过一些前辈。”
无忧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说,我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可以尽管吩咐?”
“恩公请说。”
和这个人交谈一番,温玉汝已经确定,对方确实是个医术不凡的前辈,别的不说,那方子除却内里人士以外,其他人是不可能复述,还能对她提出那些疑问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年轻,但他确实是无忧子本人,而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骗子这一点,温玉汝是可以肯定的。
“我在计州还得逗留一段时日,把那计州司马的顽疾给治好。此病不难治疗,只是麻烦。”对方道,“我独身一人,正缺个打下手的医徒。
那些计州本地的大夫,一个个心眼比背的书多,一句话能掰成几截来说,我懒怠应付。你既然要报恩,就帮我了结此事吧。”
温玉汝:“……”
就这样,温玉汝在计州暂时落了脚,一边联系宋之渠报平安,一边跟着无忧子住进了计州司马的府邸。
三个月后,前辈不想放人走了,后辈也不想回中川了。
“你这资质,居然没有从小就开始跟着我学!”无忧子几乎要捶胸顿足,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和最开始目无下尘,诸事无谓的他判若两人,“杭云铮就是个傻子!”
“可是前辈……玉汝出身温家,本来就不在杭家长大,外祖父走得又早。”温玉汝见不得对方说杭云铮,据理力争道。
无忧子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你的天赋要是真得早早就被他发现了,哪里还轮得到我现在在灵州捡徒弟?
可见这是天意,让你这好苗子,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古怪呢?
温玉汝给他打了三个月下手,比起一开始到底还是稍微更了解了些他的性子,随即跪了下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可得想好了,我这个人,算不上好人,脾气更是说风就是雨,难伺候得很。你若跟了我,我自然会好好教,但你若受不住苦再想后悔,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温玉汝跟他三个月的收获,比得上以往三年的了。何况她既然有意投身于医道,自然不可能一直闭门造车,必须拜一位让她心服口服的好大夫。之前寻了许久,也还是徒劳,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位,她怎肯轻易言弃,当即全了拜师礼。
就这样,离开宁王府的第二年,她的医道生涯终于迈入了正轨,和过去彻底告了别。
这个男人虽然脾气臭,嘴又毒,还总爱使性子捉弄她,对她来说却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存在。
若说前世离奇地被谋杀,她最憾恨的是终其一生没能实现重振杭氏的梦想,最放不下的人就是这个师父。
更害怕,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于他。
好在一起生活几年,深知他浮萍断梗,居无定所,到处漂泊惯了,难以让人找到踪迹,又生性豁达,况且身上有些奇异之处,才能安慰自己他一定没事。
重生以来,温玉汝对于其他人,尚且敢自如应对,却唯独对这位师父近乡情怯,不敢轻易打扰。
只因知道,此番重逢,师徒变成了陌路,记得那些岁月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熟悉又陌生,态度全然不同的解无忧呢?
这一刹那,温玉汝脑海中飞速翻过了许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愈发觉得心中酸涩,再看解无忧,触到他眼中那含着警惕兴味的打量之意,更是感慨物是人非。
“……”一旁的裴彦钧,见解无忧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过界的目光,“劳累了许久,解先生在那些匪徒身边,怕是也没有机会好好歇息。程府君那边准备了上好的客房,请吧。”
解无忧这几天确实耗费了过多的心力,闻言便把注意力从温玉汝身上移开,对裴彦钧一拱手,敷衍道谢。
“对了,还得劳烦世子殿下让人准备些热水,好让贫道洗去这一身的尘土。”
见这道人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裴彦钧只觉得牙根痒痒。
温玉汝眼皮一跳,连忙给又要炸毛的世子爷顺气:“殿下,咱们也回去歇着吧,你今天的针该施了。”
她师父生性好洁,前些日子却被迫陷在匪窝里灰头土脸,只怕心里早就憋疯了,也难怪比起平日要暴躁许多。
一会儿还是让程府的下人多备点热水送过去吧,还有那吃食,厨房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忌口,她要怎么插手才显得自然呢……
裴彦钧本想搂着她的肩膀回房,便见她嘴里跟自己说话,眼睛却不自觉地跟着那道人黏了上去,直追到了人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照壁后,没了表情。
“还看呢?”
“……”温玉汝眨了眨眼睛,“殿下,我就是好奇罢了。”
“你这样子可不光是好奇。”
“师……解先生怎么说也是医者一道的传奇人物了,又和我外祖父有交情,我自然对他十分尊敬景仰。殿下,你不是这个醋也要吃吧?”
待回了房间,裴彦钧才道:
“我正想问你呢,那个无忧子既然是杭老先生的朋友,又怎么会生得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