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匆匆百年(4)（1/1）

林岁从祠堂的正门踏入，由于历史久远，门槛已被踩得变形，香火的气味萦绕鼻间，他看见那名中年男子正在点燃香烛，目光从他身上往一移看见了两块木制的牌位。

“长涯门玄度大师永垂不朽，万古长青...长涯门弟子林岁...”

林岁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霹雳突然劈下，他的眼珠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块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平静的心瞬间就激荡翻涌！

“这里怎么会有我的牌位？”林岁一脸的吃惊，“难道丸儿以为我身丧雪山，故而才立下这牌位...”

这时那上香的中年男子将目光看了过来，他自然知道林岁在跟随他，只当他是来此祭拜的，将手里点燃的香烛对林岁扬了扬，示意他接过。

林岁看懂了他的意思，右手僵硬地抬起，一脸茫然的接过香烛，看了两眼，不知自己在干嘛？亲手为自己上香？这事也太古怪了吧！

中年男子为林岁让开身位，林岁犹豫了一下还是持香走上前，为自己上香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可以为师公玄度大师上香。

一番祭拜后林岁插上香烛，期间目光始终不离自己的那块牌位，那玩意看起来异常诡异，令他头皮一阵发麻，心里想着我得赶紧去见丸儿，跟他说明状况把自己的牌位撤下来，我是活人，可不能享受死人才有的恩德。

“大叔，”林岁问道，“这祠堂建了有多久了？”

“一百年了吧。”中年男子随口说道。

“一百年吗？”林岁微微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这祠堂里一直供奉的都是长涯门的玄度大师吗？”

中年男子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他的徒孙林岁。”

林岁的神情登时僵住了，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许久才呐呐地说道：“你是说...长涯门的那位林岁？”

中年男子没注意到林岁神情的变化，从墙角拿出扫帚清扫着地面的灰尘，听到林岁的话后说道：“对。”

简单的一个字却令林岁脑子一白，他险些站立不稳，嗫嚅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林岁已经死去百年了？”

“你是新来到此地的吧？”中年男子疑惑地看了林岁一眼，这些事在雪山早已是广为人知的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架在扫帚上，目光从祠堂看出去一直看向已经黑下来的夜空，回忆道：“那的确是百年前的事了，林岁意外丧命雪山，我祖父的手臂也是在那时断掉的。”

断掉的...手臂...

林岁仔细看了看中年的侧脸，语气苦涩地说道：“原来你真是丸儿的子嗣。”

中年男子没有听清，回头问道：“什么？”

“没什么。”

林岁摇了摇头，茫然的目光转向那块写着自己名字的牌位，只觉得它是那么的遥远，像是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他如何也想不到离开洞穴后外面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这实在太荒谬了！太没有理由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祠堂里忽然寂静了下来，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林岁静立了一阵后缓缓走出祠堂，心里仿佛被抽空了似的，跟这黑乎乎的夜空一样空荡荡的，一个声音始终在他脑海里响起：“一百年...一百年...”

这一夜没有月光投下，四周悄然无声，林岁突然感觉这一切都好不真实，他像是被同龄人排挤的小孩，看着他们聚在一起玩过家家，自己却只能躲在阴暗的墙角偷看，他此刻好想大哭一场，但不知怎么酸涩的眼眶并没有泪水流出，复活后的喜悦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天黑了，”中年男子收拾完祠堂，见林岁还杵在外面有些疑惑，“小伙子，你还不回家去？”

“回家？”林岁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想到了什么，茫然若失的眼眸动了动，苦涩的神情多了几分急躁，“对！我要赶紧回霞隐城去！”

他说这话时脑海里闪过亲人们的脸，但百年时间像是一条大河横在他与亲人之间，原本清晰的面容又变得模糊了。

“霞隐城？”中年男子有些意外，印象里那个林岁也是来自南方的霞隐城。

林岁没作犹豫，当晚便买了一匹骏马南下，一路颠簸，终于是在一个月后回到了故乡。

远远望去霞隐城像是一个巍峨的巨人孤独地屹立在海边，百年过去它多了几分苍老，不似林岁记忆中的那般年轻有活力了。林岁下了马，经过一路的劳顿马有些疲惫，不断喷着响鼻，林岁的神情在一刻有些恍惚，回想起当初他便是这样离开霞隐城的，莫想那一次分别竟是他和亲人间的永别。

城门口人头攒动，今日似乎有些特殊，城卫们没有过多盘问便放人入行，林岁低着头跟随众人入了城，张开眼打量四周，城中景物依稀还是他幼时的模样，一些地方略有些变化，这令林岁不安的心稍微有所稳定。

林岁凭着记忆往林家府邸走去，越往里走心里越是慌张，今天似乎是谁的葬礼，城中居民大多披麻戴孝，啜泣声时时响起。

他走到城中心，忽见前方拥堵的人潮从中间分开，一群神情肃穆的护卫抬着一个棺材从一片哭声中走过。护卫们很快来到林岁跟前，他提前侧身让过，目光放在那棺材上，用料很是不凡，一般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配享用。

林岁听到居民们在哭喊：“城主！”心中起意，原来今日是城主的葬礼，无怪城中聚集着如此多的人，上一任城主是自己舅舅，不知这新城主又是谁？能被舅舅钦定为城主的一定节操高尚，这从居民们连连的哭声中就能看出。

护卫们从林岁身前走过，他正要收回目光，不远处有一道苍老的哭声响起：“陈统领！”

林岁的身上忽然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坠入了冰冷的寒潭，急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一手握着拐杖，另一只手抬起来拭着泪水，半个衣袖都变了色。

“你叫他什么？”林岁在心里问道，“陈统领？”

他看着那个棺材，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从内心生起，这一刻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钳住了心脏，耳边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眼里只剩下那个棺材。

“舅舅。”林岁在心里说道，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滑落，众人悲切的神情与他一二，但谁的心都没有他那般沉寂，像是燃尽了的死灰。

天渐渐暗了下来，这场隆重的葬礼在一片片的哭声中结束了，街上洒满了泪水。陈绍北自成为霞隐城新城主后一生尽职尽责，沉浸在悲痛中的居民们坐在街头语气低沉地谈论着，说的都是关于城主的一些往事。

林岁在原地立了好久，仿佛被抽了魂一样，万籁俱灰。惶惶然不知所以。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来到城主府，下人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杂物，依稀能看见府中站着几条人影，身形与舅舅当年一样壮硕，那应该是他的子嗣。

林岁没有走进去，站了一阵后往林家府邸走去，林府没有什么变化，院子中心的那棵树长得很高很茂盛，在外面也能明显看见。

林府紧闭着门，陈绍北与林家的关系很深，他去世后林家上下都一片怆然，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林家，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