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工有所悟，返乡无所惧（1/1）

老五觉得，四位兄弟肯定是为了自己好，所以还是耐心解释道：“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们云水人是一个悲剧。头几年吧，大约就是我们云水县上上任的当家人，到深圳招商，基本上都是表面文章做到位了，搞了点‘合同引资’几千万的概念，大家配合演了个戏。我是一个做文化的人，没那个实力支持。但是他总结了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深度反思。他说我们云水人是：会养猪，会读书，会修屋。我作为云水人，也是第一次听说，他怎么解释呢？他这样说的，你们听听：云水人的核心产业，就是养猪，因为养猪是典型的农耕商业行为。养猪没什么丢脸的，但问题恰恰就是，云水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出路，唯一还有点体面一点的出路，就是靠读书改变命运。所以就牺牲了父母这一代人拼命养猪，再拼了老命送子女读书。所以这种父母的牺牲精神，被子女们所深深的理解，也被深深的误解，云水的这一代又一代的子女们，都拼了老命去读书，力图未来一鸣惊人，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但是人读书是为了什么？它还有更加丰富的内涵，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家乡，为了乡亲。所以我们这一代的读书人，绝大多数绝大多数，都是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甚至云水的人还百般挖苦和刻薄那些知道读书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人。就像三哥说的，买了个十万内的破车就知道有资格回老家来炫耀了，娶个美女大学生，就觉得自己祖上冒青烟了。这是事实，云水的子女，有一部分没有令父母失望，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好工作，拼命挣钱，回老家修新房子，实现了光宗耀祖的直接目标。所以他们不炫耀，不就憋死了？可是我们云水，还有绝大多数没有考上大学的，但是他们因为有读书的底子，就南下呀，到深圳广州珠海惠州清远等地去打工，也能挣到钱，有些人开厂子，买车子，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开车回家乡，然后盖房子。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年来，云水的公路系统一到逢年过节，交通全面瘫痪，就是这拨人发财致富了。但是我相信，整体而言，我们五兄弟，不也是因为读书才明白了最基本的一个道理，一个硬币，是有两面的，他们是硬币的一面，我们又是另外的一面。可关键的就是，我们不但明白，自己是一面，还能知道有另外的一面是他们。并且我们也能掌握另外一面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在深圳，我看到了很多，比如说，深圳有一些别称，如什么‘云水村’的据点，‘云水镇’的街道，都是我们云水县的人在哪里聚集。不过大家都是过街老鼠一样的，被深圳当地原先的那些土鳖农民，摇身一变成联防队，经常以查暂住证的名义，随意驱赶，随意罚款，随意捉起来，送往各地的收容所，多少人因此丧命，无从统计。可是我知道，我也看到了，我就很痛心，我也心如刀绞。你们不知道，我曾托过好多关系，求爷爷告奶奶，当孙子，就差下跪，给那些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捉起来的老乡做担保，交罚款，尽力救他们。可是没几个人去思考，深圳和广东那些土鳖居民，他们其实和我们在云水是一样的，都是农民，都是土鳖货色，甚至素质不及我们的一半，但是为什么是我们遭受他们理所当然的羞辱？这中间的问题，太复杂太深刻太无奈，我明白，我也懂，但是我无能为力。所以现在我只想回来，期待能唤醒我们下一代的云水人：不要去深圳了，不要去广东了，我们可以热爱我们自己的家乡，因为自己的家乡在本质上，和广东深圳是没什么区别的。我们可以建设自己的家乡，只要我们努力，我们还有很多选择，可以不只要养猪就行了，我们也可以创造机会，把云水建成和深圳一样的城市。但是为什么我们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不去这么想？原因也是非常直白和粗暴的，我们都没有文化自信。这个文化自信，是长期的贫穷和闭塞所造成的思想顽疾，只能用文化去熏陶我们云水人的灵魂，让他们逐渐自信起来。这是一个遥远而漫长的过程，需要很多代的人去做努力，才有可能有点作用。完全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就是我个人吧，现在的这些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用我们云水的话就是：我在云水放了几通响屁，臭死他们了，顶个毛用，给他们‘嗦啷搞子都卖要的’，他们都还嫌你烦。但是，如果我不去放这几通臭屁，我们就永远没机会了……”

此时，借着家乡的米酒，龙腾云有点激动，却陷入了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大龙翻云赶紧抱着他，待他情绪稳定了一点，才说道：“这些年，你在深圳给一些老乡做的事情，我们都有耳闻，很多老乡，很感谢你，都记得你的好。”

不过这时候，看到大家都安静了，老四龙笑云说道：“看起来，我们的五弟已经是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了，所以我现在真正表个态，也给他做一个提醒。”于是大家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四，让他继续说下去。“还是家里的米酒香一点，还是家里的肥腊肉好吃一点。”龙笑云天生就是这样，说重要的话之前，总是要调笑一下，缓解气氛。接着他咽下一大块肥腊肉又猛灌了一口米酒后，他才继续悠悠道来。“我要表态就是，按照老五自己的说法就是，我支持他‘遵循内心召唤’这种基于浪漫主义的行事方式。这个就不多说了，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包工程的，这些年来，在完全依法赚钱的前提下，虽然没有一夜暴富起来，但确实也挣到了一些钱。所以我个人，你们不要跟进，我就代表老大，老二，老三加上我，四个人，支持我们五弟四十万元，类似于成立一个‘云水古镇地方文化公益基金’吧……”

龙腾云刚要张嘴说什么，老大龙翻云赶紧阻止，说道：“老五，等一下再说，先等老四把话说完。”

“五弟不要急哈，听我说完。”龙笑云吃了一块肉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我觉得既然你要回来干了，那就要干好，并且你这个四哥是可以支持你的，这四十万块钱，不多但也不少，我支持给你，完全不影响我个人的任何生活品质问题，未来也不会，所以五弟你就不要拒绝。另外就是，我要给你的提醒就是，我最近，看到一些文章再说，有一个北京大学的什么博士生，写了一篇很大的论文，几十万字，叫什么《中县干部》，我只是看了一些别人提炼的观点，没有看原文。单就我个人的感受来看，这个博士生，还是说出了中国县域权力结构的真相问题。所以，五弟，你如果要回云水县来搞文化产业，你就要找到这篇论文，好好读读，他一定能帮助你，如何去应对我们云水的头头脑脑。”

这时候，老五龙腾云反倒不着急了，看着老大他们说道：“大哥，你看，是你们先说说自己的想法，还是我来说我自己的态度？”

龙翻云表示，“老四做出的决定，都是针对你的，先听你的意见。”

“那好，我的意见是，感谢四哥的好意，心我领了，但是钱，绝对不能要。”龙腾云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个事儿是这样，四哥，需要跟大家说清楚，我是回云水搞文化事业，不是搞文化产业。文化事业，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他是真正基于我内心的召唤。而文化产业是一个商业的概念，那不是我的追求了。所以，四十万，我一分不能要。你们真的要理解一点，我是从‘殉道主义者’的角度出发的，有钱没钱，我都得回来搞。更何况，我自己已经是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努力，实现了自己所追求‘衣食无忧’的那种状态，只要我稍加控制自己的欲望，我就是财务自由的人。因此，一旦用了你们给我的钱来搞这个云水镇的文化事业，那就是违背了我内心召唤的基本原则。”

“嗯，老五说得在理。”老二龙从云说道，“确实要搞清楚老五的初衷想法，他要搞的是文化事业，不是文化产业。文化事业，更多的是殉道主义者的境界，他需要长时间去影响云水的老百姓并潜移默化他们，因此老五在云水是一个长期的作战过程，搞文化产业，确实是非常不适合的。看来这一点，五弟想的很通透。事实上，依据我们对云水这一带的情况了解和掌握来看，基于金钱的魔力，这四十万，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所以我理解老五，干脆就用没钱的方式去搞文化事业。那么，我的意思是，最关键的是，我们一定要保障老五的基本生活质量，生活质量，生活质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只有老五自己的生活质量，一定水平的生活质量，保持的时间越长越久，势力的云水镇人，才会感觉到，做文化的人，还是有生活质量的，进而才会信服他更多一点，也因此，他的殉道理想，才会走得越远。所以，我们刚才说过，老五的几套房产，能让他每个月有三万左右的收入，光就基本生活，就已经是没问题了。他自己也知道，只有稍稍那么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他就是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那么老四提出的四十万，我觉得，还是现在由我们兄弟几个，给他做好规划，做好长远投资，有固定的收益，一旦某一天来了，老五的生活质量，因为不可抗逆的原因，受到某种影响了，那么，这四十万加上收益，还能给他应付一下子。老五现在可以不要，我们现在也不给他，就是等到他有了困难的时候，是我们几个兄弟，给他未雨绸缪，做好的一点‘居安思危’的贡献。大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