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毒誓（1/1）

防风府，轻浪阁。

夜半的风卷着些许凉意，循着半掩的窗隙，钻进温暖如春的屋内。

屋内没有点灯。

月光穿过窗棂和纱幔，半遮半掩地映出春色，地上红衣与玄衣一路铺陈，榻上银发与青丝凌乱纠缠，即便一时云收雨歇，依旧充斥着无边缱绻幽情。

盈幽闭眼枕着一双雪白藕臂，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不想动哪怕一根手指头，更不想理人。

身后的相柳一把将盈幽捞过来圈进怀里，鼻尖抵着她耳畔轻蹭，让两人的肌肤紧贴在一起，盈幽却忍不住推了相柳一下，实在是被困在汗涔涔的胸膛并不好受，“热，离我远点。”

相柳一愣，压低了声音笑骂：“刚刚是谁缠着我的？完了就让我离远点，小没良心的……”

骂完又忙不迭地施展灵力散去粘腻，低头吻了吻盈幽鬓发，满心满眼俱是柔情。

盈幽困倦得仿佛立刻要昏睡过去。

相柳不再作乱，但视线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怀中的莹白小脸，觉得这张脸上无一处不合心意，恨不得一口咬下去，细细品尝个中滋味。

想了又想，没有付诸于行动，只幽幽叹息，自言自语地问道：“此间事了，我用其它身份去防风氏求亲，我们再成一次婚，可好？”

无论如何，他是受不了她总被人觊觎的，防风氏少主配个鬼方氏赘婿，也算是天作之合。

如果有人认为他们不合，那他就杀到没人为止。

盈幽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没听清相柳说了什么，相柳勾唇一笑，只当盈幽应下了。

七日之期一晃就过。

盈幽和相柳启程回到防风城，没有先回防风府，而是去了妘氏墓前祭拜，不免有些哀思，但想到明日过后尘埃落定，也算藉慰了妘氏杳杳芳魂，心中少了惆怅。

两人执手叩拜，身份却与当初截然不同，只有妘氏的殷切嘱托仍在耳畔，而如今的他们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依相伴？

相柳勾住了盈幽的手，暗自在心中重新许下诺言。

盈幽不知相柳所想，习惯性地与他双手交握，眼底幽深，默默无言。

防风氏的争斗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按理来说，防风意映是嫡出大小姐，自身能力不俗，原本应当是继承风家的不二人选，可她怎么算都是出嫁又归家的女子，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事实上，自从防风峥死后，大夫人郑氏虽然对女儿稍有怨怼，却也一心一意地为防风意映筹谋。

但族中长老顾虑重重。

郑氏激愤之下杀了防风曳莹还顺手捅伤了防风小怪，防风氏不逼着防风小怪将其休弃已是看在郑氏娘家势大、多年操劳和骤然丧子的份上，郑氏出了不少血才让防风氏勉强将此事压下。

而防风意映自身名声不佳，又摊上了这么一个娘，在一部分族人看来，并不是最好的少主人选。

目前防风氏族人分为三派。

一派血统至上，推崇嫡出大小姐防风意映；一派以武为尊，支持已经在外建立军功的旁支子弟防风钊；一派更重才能，认为嫡系庶出的三小姐防风盈幽更适合继任族长。

如此沸沸扬扬闹腾了一段时间，终是防风小怪自知心力不济，又忧心自己这一支和防风氏今后命运，主动提出召集族内耆宿以做决断，才有了各支将族中子弟陆续召回。

议事的前一晚，防风小怪将盈幽叫来病床前，先是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番往昔，又对之前族中霸占她产业一事愧疚不已，才表明他要支持她夺取族长之位，而不是嫡出的防风意映。

盈幽适时流露出犹豫之色，似是不敢与防风意映相争。

防风小怪当即承诺：“你也是我的女儿，哪里不如那个贱人生的贱种？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别人越过你。”

又取来一枚印信，嘱咐盈幽拿着它去找族中大长老，说是已将万事安排妥当，她只需要等着坐上防风氏少主之位。

最后还不忘敲打盈幽铭记感恩，又逼着盈幽发下毒誓。

盈幽心中嘲讽，清楚防风小怪眼下已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愿意将族长之位拱手让人。

可他将她视为与大夫人等人斗争的棋子，她也能将他视为争夺防风氏族长之位的捷径。

于是捏着那枚印信，装出努力镇定又不乏野心的模样，问：“父亲要我发什么誓？”

防风小怪盯着面前这个女儿的眼睛，审视半晌，才说：“我要你发誓，若继任防风氏少主或族长之位，不得对防风族人出手报复，否则你哥哥必死无全尸。”

呵，好毒的毒誓。

防风小怪还真是一个狠人，半点不在乎仅剩的亲子死活。

只可惜防风邶早死得不能再死，一身灵血灵肉都给了相柳，哪里还有什么全尸？

因此盈幽仅仅略作犹豫，便按照防风小怪的要求发誓：“我发誓，我若继任少主及族长之位，绝不对防风氏族人出手报复，有违此誓，防风邶必死无全尸。”

防风小怪深深地望了盈幽一眼，却忽然强调说：“不是防风邶，是你哥哥。”

盈幽心头微跳，对上防风小怪的眼睛。

防风小怪也不催促，任由盈幽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重新发下毒誓。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盈幽面无表情，缓缓地说：“我发誓，我若继任少主及族长之位，绝不对防风氏族人出手报复，有违此誓，我哥哥……必死无全尸。”

防风小怪这才遂了意，命她尽快去找大长老。

盈幽装出最后的乖顺，行礼之后告退。

身后传来防风小怪再也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风中送来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显然这位防风氏族长的伤情并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

怪谁呢？

防风小怪娶的那位好夫人捅人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手，两个好女儿一个比一个想他快点死，下的毒也是一个比一个毒，再加上族内心思各异的长老们，防风小怪的伤能好才怪。

又想到防风小怪逼自己发下的誓言，顿时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防风小怪已经知道了相柳真正身份。

如果真是那样……

就留不得他了。

出了防风小怪所在的院子，不期然碰上了早已等候在路口的防风意映。

昔日穿上嫁衣独赴青丘的少女在这些年间褪去了青涩，又因为婚事波折与争位一事迅速成长，美艳灼人的脸上更添几分坚毅，若不是立场对立且结下了死仇，盈幽倒是不排斥有这么一位姐姐。

而在防风意映看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一开口，言语之中少不了刺探：“三妹妹好手腕，哄着父亲又将轵邑城中各处产业交给了你。”

“大小姐不必出言相讥。”盈幽微微一笑，对防风意映又换了一种称呼，说道：“我今日才见了父亲。那些产业也是我光明正大，凭自己本事抢回来的，不是鬼鬼祟祟、在背地里偷的。”

防风意映冷笑，“任你说得巧舌如簧，不过都是些阴谋诡计，抵不过大势所趋！”

盈幽唇边笑意不减，也不辩驳，目送防风意映离去。

夜色中，她身边出现一阵灵力波动，紫苑现出身形，问道：“主人，要不要我跟上去杀了她？”

“算了，还不是时候。”盈幽摇摇头，说：“去见大长老吧，看看防风小怪留了什么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