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逛街（1/1）

三年时间对于大多数神族不过漫长岁月中的沧海一粟，但妘氏既然开口了，两兄妹都将此事当做极为重要的正事完成。

相柳熟门熟路地带着盈幽逛街。

神族高贵强大，妖族和人族则弱小如蝼蚁，可城中的繁荣大多是由最为弱小的人族带来的，即使防风氏所在的防风城也不例外。看似弱小的人族依靠土地便能长长久久地繁衍生息，做的买卖也五花八门，除了时常见到某些神族趾高气扬，防风城还算值得一逛。

中途他们还遇见了受过盈幽一粥的人族，曾经逃难来防风城的少年已是须发皆白，老人拉着孙子就要给当初的“神女”下跪，相柳指尖一动，精纯的灵力将老人和小童托起。

倒不是怕盈幽受不起，而是相柳眼角余光窥见了盈幽微皱的眉。

最后老人千恩万谢，做了一幅拿手的糖画给盈幽，也做了一幅给相柳。

盈幽略显出神地望着手里的糖画，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兔子，“凡人生命短暂，却总有些奇思妙想。”

“糖类精贵，看来老伯生意不错。”相柳说。

他捏着一只金蛇吐信的糖画有些好奇，举起来对着日光观望了一下，才试探着咬掉那上面的头，脆脆的糖渣在齿间化作了浆液，是出乎意料的甜。

“还行。”相柳低声自语。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小摊上颇受孩童欢迎的吃食。

虽然防风邶一直有纨绔之名在外，但自他那次归来后，人们也只知这浪荡的二公子常年游手好闲，一年当中好几个月都在外游山玩水，真要说什么花天酒地却是没有的，只是比任何人过得逍遥快活倒是真。

诸多传闻皆从防风氏内部而出，个中内情显而易见。

事实上，相柳连街也不大爱逛，跟自己的另外八个头逛街有什么乐趣，难道听它们吵架吵得脑仁疼？

再者，与那时救他出妖族斗兽场的义父洪江相认后，洪江所背负的辰荣义军也天然有了他的一份责任，哪里来那么多闲暇真做一个吃喝玩乐的世家公子。

只有陪着她时，他才能慢下脚步，偷得浮生半日，尝一尝世间尚存的甜。

“你叫他老伯？那人族还未至花甲呢。”盈幽眨眨眼，笑颜灿烂，“邶大人今日真有趣。”

大几百岁的大妖被这笑颜晃了眼，一时愣了神。

盈幽似乎没有察觉，转而说：“防风城的确与大荒其它城邑不同。传闻之中，曾经有一只大妖葬在了这里，以灵血滋养了一方天地。能产糖，是父亲之前允了善于植柘的食铁兽一族迁入，在城外开垦了成片的柘林。”

相柳疑惑：“食铁兽，不是蚩尤的坐骑吗？”

“蚩尤兵败，那只食铁兽被封印，其它的多无战力，自然要另寻出路。”

“它们到底也算凶兽……”怎么会沦落至此？

“凶兽又如何？神族大兴，妖族凋零，普通妖族若不学会审时度势，不知哪日就上了神族的餐桌。”

“你同情妖族？”

“神若弱小，照样要成为其他人的盘中餐。”

这样回答的时候，盈幽唇边不再挂着往日里那抹温温柔柔的浅笑，而是转为嘲讽，周身清冷之气越发明显，整个人飘然若仙，好像要随时飞离这浊然尘世。

可那双幽深黑眸分明跃动着两簇火焰，转瞬之间烧毁了清冷易碎的外壳，让相柳窥见了盈幽的真实内里，她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弱小，更不是真的不争不抢，甘愿将一生交由旁人操纵。

是啊，谁又能真正甘愿呢？

经此一事，两人都失去了继续游玩的兴致，七拐八拐，来到城中一处偏僻地界，人妖混居，亦有不得志的低等神族栖身于此。

不远处传来一阵浓郁肉香。

相柳和盈幽寻香而至，推开破旧木门，只见一位独臂的神族老人在屋内架着一口大锅，锅里肉块翻滚。

听到响动，独臂老人抬头看到两人，熟稔地说：“来了啊，自己找地方坐吧。”

相柳应了一声，带着盈幽穿过屋子，来到后头一个小院，院子里搭着藤架，藤架下有露天竹席数张，看上去简陋逼仄，怎么也不像是高等神族该来的地方。

“这里的驴肉一绝。”相柳说，“他是离戎族的，最擅长炖肉。”

说着，他就要用衣袖拂过竹席上几乎没有多少的灰尘。

盈幽抬手制止，落落大方地坐下，说道：“邶大人，我还没有这般娇贵。——他是当初退下来的离戎老兵？”

相柳点头。

没一会儿，独臂老人端着两碗肉汤和三块饼子过来，盈幽刚要起身接下，相柳已经先一步将吃食放在了案上。

独臂老人又端了一叠素菜和酒，说：“第一次见他带了朋友来，这酒菜算是送的。”

相柳喝了一口酒，唇边噙着笑，回道：“她可不是我朋友。”

“啧，谁还看不出？”独臂老人显然误会了，对盈幽说：“女娃娃长得跟天仙似的，就是忒瘦了点，得多吃肉。”

相柳没有解释，接了独臂老人的后半句话，着重说：“听到了没有？忒瘦了点，得多吃肉。”

盈幽用了一小口肉又浅尝了酒，笑着回道：“佳肴美酒，多谢老伯款待。”

独臂老人摆摆手：“嗨，不过是寻常酒菜，女娃娃说话真是好听，我去前头忙了。”

说罢，他一瘸一拐地穿过院门，依稀听到后院那一对你一言我一语，那冷冰冰的小子声音里也多了些人气，不禁摇头失笑，加快了脚步。

小院内。

相柳出声问：“你怎么也叫他‘老伯’？”

他将一边眉梢微微抬起，眼角斜飞上扬，连唇边的笑也带着几分邪肆的意味，分明还记着方才街上那事。

盈幽横了相柳一眼，嗔道：“我与老伯同为神族，况且我还没有成年呢！”

相柳也反应了过来，放声大笑：“好好好，哥哥竟忘了我们幽儿还是一只幼崽，来，这酒给我喝吧——”

盈幽慢了一拍，酒盏被相柳抢去，眼睁睁看着相柳把盏中剩余的酒抵唇饮下，顿时俏脸绯红，举起手又放下。

相柳有些奇怪，手里拿着酒盏，歪头问：“怎么了？”

盈幽抿了抿唇，看了看这恍若无知无觉的大妖，一开始是看他真不知假不知，看着看着只觉得对方这副皮相极好，剑眉星目，清俊风流，顾盼之间似对着桌上那碗肉也别有深情。

更别提他看她了。

她忙移开眼，小声说：“没什么，快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