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执念,护道人(1/1)
这位母亲点点头,“怎么会不爱呢?这孩子是我们夫妻两个的执念啊。”
这对中年夫妻对自己诡的身份很清楚。
或许诡都是这样,才会对诡与人的身份有更多的思考,有自己的态度。
“能讲讲你们生前的事吗?”风颠抽回沾满幼童口水的节肢。
那些口水在瞬间也化为阴气,诡的执念只能支撑自己。
它们或许能变化人形,甚至保留生前样貌,但……终究不是活人,如果它们不曾拥有生前记忆,或许不会如此……绝望。
女人将枕头立起垫在身后,躺在上面回忆道:
“我们一家是贾易村村民……”
这个故事很平淡,很简单。
曾经有个炼气士,意外获得了一份旁门传承,为了修炼在旷野中建立了贾易村。
据风颠推测,该做法或许是这份传承中的「秘仪」,好比僵尸一道修炼之法大多离不开睡棺材。
最初的村民都是意外流落在荒野中的人,有的是逃难来此,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
诡夫妻都是弃婴长大,在村子建立第二十个年头生下诡童,第二十五个年头被一头大妖盯上,全村连村长百余口丧生妖口。
再出现时已经身处诡域。
风颠面无表情听完,显然,贾易村村民先是村长修行的资粮,然后是妖怪的血食,死后又成了诡域圈养的牲畜。
这家吃完那家吃,活着被吃死了还被吃。
这听起来简直让人想笑。
“我们两口子攒了好长时间的宝贝呢!听说隔壁村的张小絮拜入了镇子里的铁拳武馆,我们就想着把娃也送去,孩子他爸非说再杀两年妖,让全家都搬去镇里……唉,早知道就把娃先送去……”
女人絮絮叨叨说着。
风颠提起幼童衣领,与其平视。
幼童面部狰狞,张开大口,一圈细密尖齿要向风颠咬来。
风颠直接提着他送到女人面前。
幼童惊慌地闭上嘴,变幻表情,重新变回乖巧的样子,眼中噙着泪。
女人将幼童从节肢上取下,轻拍着安慰。
“无常大人莫怪,我们这些诡面对生人就和猪见了食儿一样。”女人抬起头,一张大口张到极限,几乎占据整个面部,尖齿上口水向下流。
这番作为就是亲身解释。
“没事。”风颠将门外男人身上的摄魂索收了。
诡对生的渴望,一部分是渴望重新成人,一部分是对生人魂魄血肉的渴望。
后者根源于对生人天生的怨恨,与日俱增的怨恨。
能压下这怨恨的,除了执念,就是风颠无常身份加强大力量的威势。
男人狂奔上坡,却在手搭在门上时颓然垂下来,坐在门槛上又抽起烟。
女人像是早就料到,也并未呼男人进来,摸了摸幼童的头,“无常大人,多谢你能听我讲讲这些,说出来舒服多了。”
风颠目光闪动,诡当然是不会生病的,女人这般模样只能是执念。
之前他不感兴趣,现在又有了兴趣。
“诡比人的生活更舒服吗?”风颠说道。
女人愣了下,斟酌语言回答道:“不用劳作,也不用杀妖,也多亏诡域那位大人庇护我们,还让我们三个在这里团聚……当然是舒服的。”
“舒服?舒服个卵子!”男人忽然暴怒推开门。
风颠看到他躯体顿时虚幻很多,一脸的痛苦。
仅仅一个推门动作,就违背了执念?
“滚出去!快滚出去!”女人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
“我没进来!”男人闷声吼道。
吼完这一句,男人忽然平静下来,女人也忽然平静下来,幼童也忽然平静下来。
“这女人生前是个悍妇,现在成了这般模样,你说奇不奇怪?”男人蹲下,掉在地上的不知是汗珠还是泪珠。
“妖怪来的时候,我们一家躲在地窖中。”
“我儿调皮,偷偷开门跑了出去,被妖怪咬掉身子,头颅扔回地窖。”
“我妻当场就疯了,开门去和妖怪拼命,头颅也被扔了下来。”
“我听着那畜牲的笑,就要推门上去和它拼命,被它一脚踩塌地窖将我活埋。”
“你知道我妻的执念是什么吗?是死在我儿之前。”男人低声道。
“在那一个时辰中,我无数次痛恨自己的犹豫,九泉之下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娘俩?我不配做丈夫,也不配做父亲。”
男人磕磕烟袋,“所以我的执念是保护他们。”
“但你却不能进来看看我们,走过来摸摸你的儿子!你这死鬼,害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团圆!”女人恨恨看向男人,眼中也有泪光。
男人站起身,看向风颠:“无常大人,您明白了?因为这执念,我儿生病我妻就要病的更重。因为这执念,我始终不能推门进来。因为这执念,我儿本是健壮活泼,如今多病文静。诡的生活并不比人好。”
风颠指指女人怀中幼童,“他的执念是什么?”
女人摇摇头,男人也摇摇头,“成诡后,他就从来不说话。”
风颠仔细看看幼童,仿佛能看到他眼底深处浓浓的哀伤。
也许他以为,是因为他调皮出去,才导致父母都被妖怪杀害。
所以他不再活泼好动,终日守在母亲床前。他是否也在悔恨?
那么他体弱多病,是为了再享受父母的关心吗?也许生前父母很多次忽略了他?
幼童心思纯净,执念往往更极端,所以他变诡后不能开口,要把一切压在心里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风颠伸出节肢,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怔怔看了幼童一会儿,不舍地将幼童挂在上面,将头扭到一旁无声流泪。
被子中的躯体也虚幻起来。
门外的男人握紧了拳头。
“别紧张,我只是带他去后面玩一会儿,等下再把他送回来。”风颠提着幼童出去了。
女人和男人眼中都浮现希冀。
房屋后面,风颠将幼童贴着墙放下。
脸凑过去,笑了一下。
不管是他还是教主,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没关系,谁也挡不住教主这一笑的魅力。
幼童身上翻滚的阴气平息,口中尖齿消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出现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用病来折磨你妈妈?”风颠开口就是恶意。
幼童摇摇头,“啊”“啊”两声,忽然开口说话了:“我……我生病他们就能陪陪我,我不要离开他们。”
风颠摸摸下巴,所以幼童的执念就是不离开父母身边?
风颠道:“你不生病他们也会陪着你的。”
幼童摇摇头,“不,爸爸会离开我。”
风颠一愣,若有所思。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妈妈生病,你难过吗?”
幼童脸皱在了一起,“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那下次就不要再生病了,我保证他们不会再离开你的。”风颠重新提起幼童回到了屋中。
女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风颠离开了,离开时顺便关上了门。
男人一直送到山坡下。
风颠看看他,开口道:“你的执念不是保护他们,只是不再看见他们,对吧?”
男人看看自己毫无变化的身躯,醒悟过来。诡违背执念,等于自毁存身之基,轻则身躯透明,严重直接消失。而自己已经到山坡下,将重病女子和幼童丢在房子中,可以说已经轻微违背“执念”。
女子和幼童作为诡当然用不到他来保护,但执念可不管这些。
男人脸色灰白,摇摇头苦笑,“不错。我生前就是胆小鬼,死后执念反而让我成了自私鬼。”
难怪幼童说爸爸会离开他,也许他也察觉到了……
一个诡不惜冒着违背执念的风险,只是为了维持生前的感情和责任……
风颠沉思,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执念?
他曾说过诡臣服于执念,没想到这就遇到一个反例。他毫不怀疑,若有人出现在屋中伤害那对母子,男人不惜消散也要冲进去保护他们。
这样说来,男人真正的执念就显而易见了。
风颠开口,罕见安慰道:“诡的执念,只是在临死前最强烈的念头中随机选出的一个,你只是运气不好。或者说,你认为自己保护他们的念头不如不再见他们强烈?”
“当然不是!”男人连忙为自己辩解,脸上蒙上一层光辉,“原来事情是这样,谢谢无常大人告知!”
风颠大笑着离开了。
这当然是谎言,形成的诡执念只可能是最强烈的一条,女人和幼童死在前面,男人死前抱着的全是惭愧和悔恨,怎么可能想到还有死后化诡的遭遇?
风颠放过他们不是善心发作,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完成任务。
开玩笑,教主的傲气能容许自己成为别人的帮凶?有这种念头的现在已经真灵转生第九世了。
就在这时,摄魂索忽然震动起来。
风颠略一感应,大量信息传入脑海。
内容也很有意思,原来这摄魂索和勾魂任务是无常一脉一位前辈在此方诡域布下,目的正是寻找传承弟子。
因为风颠找出勾魂目标的执念,初步达成无常传承的底线。
但一来没有化解执念使诡重新化为魂魄达成优秀,二来未勾魂,任务不算完成,三来已经有人提前获得了传承。
所以为了补偿风颠,可以送他无常一脉的一件五阶诡器,代价是要成为无常的护道人。
“找外人当护道人?不怀好意啊……”风颠一震摄魂索,从中飞出一丸骨珠。
那骨珠刚一出现就向外逃去,飞了片刻又重新回来,在风颠额头蹭蹭,传达孺慕情绪。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细数风颠手上几件四阶五阶法器,聚阴幡灵智最差,几乎等于没有。摄魂索次之,已经能传达情绪。乌光如意钩本身是沉默性情,又经历多个主人,几乎不怎么和风颠交流。最后就是这骨珠。
骨珠名为【无常舍利】,是无常一脉借鉴了部分佛门功法法器祭炼而成,内蕴一道地煞十三层的小神通「无常加持轮」,在脑后形成一圈黑色光轮,能增幅阴气死气。
“平平无奇。”风颠给出评价。
这道神通算不上差。法力一直是风颠弱项,毕竟他真实境界只有四境。这神通能让他在未修炼任何驾驭阴气的功法情况下,直接为他匹配相应法力,让他成为修炼阴气的四境炼气士,这还是受制他的境界,不然只会更高。
但要和他八境肉身相比,就远远不够看了,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果然没给什么大威力的神通……”风颠握紧骨珠祭炼,“让我看看我要保护的人在哪……”
“坏了!”
茅草屋内,无常踱着步子,一脸焦急。
“怎么了?”坐在木椅上的连线师问道,身上丝线刺入墙壁,从中拉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给无常:
“喝杯茶冷静一下。”
无常接过杯子,手心阴冷气息一吐,杯中茶瞬间冰凉。
无常将冷茶一饮而尽,皱眉道:“有人成了我的护道人,护道人与我可以相互感应位置,我们已经暴露了。”
说完捶捶头,懊悔道:“早知道就不呆在你这里了,还把你牵扯进来。”
“没关系,既然是你的护道人,我们就在这里等他过来吧。”连线师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什么护道人呀……你是不知道,这无常传承是个大坑,不但处处要面对诡,还要小心翼翼躲藏防着有人来夺……我还未修成死气,不能斩断联系,他要是不怀好意,姐姐我就危险了!”
无常走走停停,苦着脸道:“要是那道求来的炼气宗死气还在就好了!”
丝线自动在胸前构成平台,女体托着腮伏在上面:“我们两个联手还打不过他吗?”
“这要看他拿到了什么宝物,万一是什么克制我的……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无常说着说着,忽然怀疑地看向连线师。
“你的眼线遍布整个诡域,你一定知道是谁对不对?”无常扑到连线师身上,动手动脚,“快告诉我!”
连线师挣扎不开,不得不用丝线将无常吊起。
无常老实下来,迅速把认识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恍然大悟:
“是那个打伤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