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猪妖,人茶(1/1)
风颠本以为韩大年是受足了惊吓,难得捡回了一条命,一定连滚带爬逃回家,到了后柳村他也正好放手施为。
不料韩大年当真是个孝子,一定要给他老娘换回些妖兽肉,即使冒着生命危险。
“也不知你这肉是真让你老娘吃了,还是被人利用收了去……”
韩大年站在谷口,伸出头向里面张望,看不见那几个异类身影,才小心进去。
其实他不必如此小心,这妖市中才真个是黑雾弥漫,十几步外就景色模糊。
韩大年刚进去,黑雾就将他的身形盖住。
身后的谷口又传来交谈声,又有妖怪进来了。
韩大年怕又遇到先前那档子事,快步离开原地。
迷雾中隐约可见一些坊位。
这些坊位看起来也颇为简陋,不过是几块大石头垒个石桌,上面垫一块厚厚的木案板,各个坊位间四五步的空当。
韩大年径直往前走去,对沿途坊位视而不见。
风颠借着他的眼倒把这妖市看得清楚。
案板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妖怪血肉,有的整个摆在上面,有的剁成小块;有的带毛披甲,有的剥皮去骨;有的鲜血淋漓,一看就是刚刚割下。有的做成熟食,蒸炒烹炸卤样样俱全。
鲜肉血气掺杂着熟肉香气,飘满整个坊市。
大多数坊位前都站着几位顾客,有的讨价还价一番后互换妖兽肉,有的站在那里等着熟肉打包。
“说是妖市,我看叫做肉市更恰当些……”风颠心里想道。
其实这也是正常,妖怪天生就会吞吐日精月华,搏杀全凭一身体魄,对低阶的功法法器没什么需求。
坊位后面站着一只只妖怪,猪妖狗妖狐妖狼妖等,大都是变化妖头人身,也有将整个妖身变在外面的。
每只妖怪都是一边叫喊着一边贪婪望着别家坊位上的肉,又在韩大年走过去时死死盯着他的身体,口水不断流出来,和地上血水泥浆掺在一起。
却没有一个真正动手。
饶是如此,韩大年也激发血气,二境武夫的气势散发了出来。
只因已经走了好一段,前面出现的是一张张挂着红灯笼和白灯笼的坊位。
这灯笼挂在木杆子上,风一吹就飘个不停,红火和白火在黑雾中晃荡,隐隐约约摇出石桌后面一位位坐着的妖怪面目。
都变化一张人脸,只有耳朵鼻子嘴巴等地方保留妖怪特征。
走近了看,身材个个雄伟,散发的赫然都是三境法力波动。
“上好的狼妖肉、狗妖肉都来看一看喽!价格便宜……诶?”一只鬓毛杂乱,鼻子粗短的猪妖正和邻居一位狐妖调笑,察觉到有顾客靠近,转过头来习惯性吆喝一声,忽然眼睛一亮。
猛地跳起,伸出肥壮大手一把抓住韩大年,嘭一下扔到案板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擦着脖子拍下。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人类!竟敢跑到这妖市来,岂不是老天开了眼,管教俺老猪也开一回人荤!”
韩大年不停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过那大手,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
风颠哭笑不得,怎么老有这种事情?这些妖怪是对人肉有多饥渴?
如果不是怕动静闹得太大,早就一口太阳真火把这猪妖烧成飞灰。
风颠却也不急,想来这些三境妖怪中不止一个知道后柳村村民血肉吃不得。反倒是这猪妖,既然不知道这禁忌,在这些妖怪中应该也是属于土包子货色。
且等等,事有转机也说不定。
“我……我是后柳村的,你……你不能吃我!那猿妖说过,我们后柳村的都吃不得!”
谁也没想到,先开口的是韩大年,而且直接扯上了袁啸天的虎皮。
“你倒是有急智。”这下连风颠也不得不佩服,先前还是一副被吓得痴傻的模样,现在却又在死地中把握住了生机,看不出来还是个内秀的人。
“袁啸天?!”
那猪妖果然惊疑不定,抬头向斜前方一处坊位看去,那坊位后面的豹妖冷哼一声。
先前那袁啸天经过他的坊位,两妖发生一些口角,差点就大打出手。最后还是袁啸天旁边跟着的一位怪模怪样的妖怪散发出四境气息,豹妖这才不情愿退了一步。
也因为这件事,这周围的妖怪都知道了袁啸天的名字。
明知道它损了面子还来揭伤疤,这狗屁猪妖想从他这里获得后柳村消息,那是休想。
猪妖心性狡诈,自知是新晋升的三境妖怪,诸多隐秘消息知之甚少,这些时日一直厮混在这妖市内,与众多妖怪攀交情拉关系,也知道这些妖怪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它一只手按着韩大年,不舍得放开这到嘴边的香肉,一边迅速扫了一眼其他坊位,投来的都是看死猪的目光,心沉了下去。
一咬牙,从随身的兽皮囊中拿出水盆大的一只鸡头,大红鸡冠,雄壮肉裙,嘴尖眼利,英气逼人,看起来像还活着一样。
猪妖手托着鸡头,脸上堆出笑容,伸手送到狐妖跟前:“狐四娘,老猪我没什么家当,只有这不知从哪个村子里跑出来的公鸡,修到二境撞在我手里,身子已教我吃了,这鸡头便送给四娘权当作个零嘴儿,还望四娘给我讲讲这后柳村。”
它想都说“狐狸偷鸡”,这狐四娘一定拒绝不了鸡头的诱惑。
不料狐四娘脸色一变,勉强笑道:“我不爱啃鸡头,看你那案板上的狗头不错。”
猪妖摸不着头脑,那案板上卤好的狗头虽然也是二境,如何能和这汇集了鸡妖一身精华的鸡头想比?
不过它新入三境,其实也穷的很,这鸡头是它压底的东西,别个不要正好收回。
又将案上狗头递给狐四娘,道:“四娘这次总该给老猪说说了吧?”
胡四娘接过狗头,颇为秀气文雅的拢了拢头发,小口啃了起来,边啃边说道:
“那后柳村对我们妖怪来说,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你莫看那村中血食多,其实都是那村中魔头‘空林老魔’放出来的鱼饵。”
“据说那魔头以前是个和尚,惯会强渡妖怪,凡有妖怪吃了它放出来的血食,就跟失了智一样上赶着去送死。”
狐四娘说到这里,把手上狗头放下,短短时间内那狗头上的肉已经消失一大半。
狐四娘伸个懒腰,道:“你也莫问我黑云大王为何不出手,栽在那魔头手上的五境妖怪又岂止一两只?!”
猪妖眼睛瞪大,镇守妖市的黑云大王也只是五境,岂不是说——
猪妖想到这里不敢再想,压在韩大年身上的手好像被火燎着了似的收回,胡乱一推把韩大年从案板上推了下去。
“滚滚滚!算你捡回一条命!”
韩大年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服,挑起担子,对着猪妖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离开。
只留猪妖摸着腰间兽皮囊脸上一阵阴,一阵阳。
雾气越发浓了。
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一个个摊位的全貌。
“唏溜,唏溜。”
前方摊位上竟然围了有四五位妖怪,从中传出诡异吮吸声,还有满足的喟叹。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往前去。”
旁边的坊位声音响起,韩大年停步转头,与一位罕见保留妖头的牛妖对视,红灯笼摇晃给他脸上覆上一层邪异的红光。
牛头伸出坊位,一双冲天黑色牛角如锋利宝剑,牛眼看了看韩大年肩上扛着的担子。
“后柳村?原来是那群恶心的东西,滚吧!”
说完就坐了回去。
风颠注意到这牛妖案板上摆的竟然都是三境妖怪血肉,不同妖怪的部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案板上满满当当。
这牛妖当真战力惊人。
韩大年也没说什么,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他好像早有目标。
吮吸声越来越大,风颠已经猜到那是什么,若有人能透过韩大年后脑看到他的脸,那一定是面无表情。
四五个妖怪围得不留一丝缝隙,其中一头现出妖身的猴妖回头一看,怪笑一声让出身体,把里面景象显出来。
其他妖怪一看,纷纷效仿让开身,脸上带着诡异笑容。
一个人类少年裸身盘腿坐在案板上。
天灵掀开,插着竹管;
双眼挖去,插着竹管;
口大张,牙齿敲掉,插着竹管;
心脏挖出,五脏破开,七八个竹管歪斜着插在肚子上。
少年体内不断传出咕噜噜的声音。
竹管一头有盖子,肚子上有一根似乎没有盖紧,点点血水滴出来,一头狗妖连忙上前按紧,做完后走到一边舔着爪子。
那少年后面坐着一个蜥蜴妖,这妖怪也是妖身显在外面,个子不大排场不小,别个妖怪坐的是石凳,这妖怪坐得一张太师椅,长长的尾巴盘在椅背上,身体悬在半空。
一双长在颅顶三角眼泛着绿光,被盯上的人只感觉被一股阴冷气息定住,黑暗中随时会窜出一只伸出毒牙的毒蛇。
看到韩大年,露出恶毒笑容,大声道:“列位可知,我这‘人茶’可是效仿州城「天香斋」的香谷茶,用毒蜂刺、蝎尾针等十六种毒物调配成一剂毒药,注入人身,一时半刻就可将血骨肉化成无毒茶水,而人皮丝毫不伤。不过此茶绝妙之处不在喝茶水,而是化茶过程中就将软化的骨肉喝掉,那留存的些微毒性更添风味,就是天上的凤髓如何比得过我这人茶?”
“是极是极!我黄十三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还是蜥老您会喝呀!”
“这次去参加狩猎大会,您老献上这人茶,必能大受虎将军的赏识!”
“俺这条老狗,天生吃屎的命,喝了这人茶死了也不冤枉了!”
“滚一边去,你这癞皮狗,不想喝就滚,别来恶心我们!”
一旁几个妖怪恭维着蜥蜴妖,说着说着话题偏了,眼看就要吵起来。
“好了!”蜥蜴妖开口制止,爪子点点少年,“再不喝茶就全化成水了!”
那少年一双腿膨胀如象腿,撑大的皮肤透亮,能看出里面满是淡红色血水,还未完全化去的小骨块在其中浮沉。
少年头颅却扁了下去,从中间往里凹陷,上面盛着的东西流淌到脸上。
“哎呀!这不是全都浪费了。”那狗妖连忙扑过去猛舔。
“哼!你这老东西,霸占这肚子这么长时间,也该我试试了!”
“罢了罢了!让给你又何妨,我也早想试试那脑髓了!”
“咕嘟……喝茶……咕嘟……怎能不喝全,就要……咕嘟……换着喝!”
那猴妖第一个跳开,离得最远,见位置能让其他妖占了,尤其那头天杀的黄鼠狼,仗着修为高把肚子上竹管尽数霸占,竟然只有他没了位置。
猴妖眼珠一转,弯着身子钻了进去,用长指甲在少年脚上破开一道小口,张开大嘴大口吞咽起来,一边喝一边惦记着上面的味道。
妖怪重又围拢起来,遮挡住了少年。
此时的韩大年已经在一旁不知干呕过多少遍,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脸色苍白,眼珠血红,牙几乎要咬碎,疯狂压榨体内血气。
那蜥蜴妖只是冷笑着用毒辣目光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
韩大年紧握拳头,死死盯着蜥蜴妖,最终还是沉默着挑起担子迅速跑开。
后面声音还在响起。
“眼珠呢?不是说眼珠不会化吗?你们谁吃到眼珠了?”
“在下面呢!你见过有珍珠浮在上面的?”
“你这死猴子!谁让你从下面喝的,全洒到地上了!”
“让我老狗来舔!地上的才香哩!”
韩大年一路跑,一直跑到听不见声音为止。
在他看不见的后脑上,风颠的脸浮现,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金针已经标记在身上,等妖市结束,非要让它们这群畜牲知道一个能控制太阳真火的炼气士的恐怖。
那是只能看到身上的器官、部位一个个、一点点烧成灰烬的绝望。
“我现在觉得道门说的天性决定法术领悟有点道理了,洞虚真火宝眼,就是最适合我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