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反（1/1）

吕子明本来准备等宋小辫从炼钢厂圆满完成任务后把她调回公社重用的。宋小辫母亲装病的事情，最终让刘正平、李书明等人抓到了攻击齐家人的把柄，也让宋小辫永远失去了进步的机会，一辈子也没能走出齐格挡村。相反，大油坊村的另外一个女拖拉机手魏玉红就幸运得多。大炼钢铁回来后，吕子明把她调到公社负责妇女工作，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妇女骨干。

文革开始后，吕子明、赵双喜、齐淑雅和赵区长等人都靠边站了。齐恭谦家的二层小楼作为村里“黑五类”的堡垒和象征，被一群红卫兵在“破四旧”中捣毁了。齐恭谦因年龄偏大、受了刺激等原因在惶恐不安中带着内疚和遗憾永走完了他坎坷不平的一生，临终也没有得到部队领导给他开具资助八路军的相关证明，之后不久太太温氏也因惊吓和思念随之驾鹤西去了。

颠倒黑白、鼓动红卫兵去查抄、捣毁齐恭谦家的刘正平等人，风光了一阵子，最终也靠边站了。看到齐恭谦最后被折磨而死，刘正平突然间良心发现，对老婆和刘氏后人说了一句心里话：“哎，和齐家斗了半辈子，感觉没有啥意思，我们刘家又得到了啥？还不是和齐家、李家一样摘不了帽子？说实在的，老齐这个人比起李书明、赵公茂等人来，还不能算一个坏人！”这也算是他对齐恭谦最中肯的良心评价了。

齐恭谦临死之前，对要去修复小楼的齐万丁、宋小辫两口子说：“过去我剥削过附近几个村的老百姓，也当过几个月鬼子的副镇长，这是我犯下的罪过，所以村里有些人恨我，我不怪他们捣毁房子。后面你们俩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去修房子。不修的话，或许你们还能在这里住几年。要是现在修好了，有些人心里更不舒服，他们还会过来捣坏的！说不定以后你们就再也不能在这里住了！”

齐恭谦死后，齐万丁在宋小辫的多次唠叨下，忘记了父亲的临终交代，用泥巴和破砖把捣坏的房子修好了。没想到没过几天，果如齐恭谦所言，红卫兵又带人过来了，这一次他们把小楼彻底捣坏了，一家人再也没法住了。不仅如此，红卫兵还拆除了镇上最大的吕子爷庙，最后还把齐、李、刘等各大家族的祠堂也都给拆除了，他们认为这是封建迷信，必须拆除掉。

大哥齐万泰、二哥齐万江见状纷纷过来安慰齐万丁。大哥说：“你们把原来的破宅子收拾收拾，搬到那里去住吧！”宋小辫说：“那个宅子很多年都没有住人了，房子也漏得厉害，那么小一家人咋住啊？”二哥说：“找点麦草和破砖瓦，修一修，补一补，还能住几年！”齐万丁在大哥、二哥两人的帮助下，带领一家人搬到了破旧的老宅上。

齐万丁现在住的这所老宅，在齐格挡村三道街中部和南北街交叉口的东北角上，是当年齐恭谦购买地主齐万福的宅子之前居住的院子。齐恭谦搬走以后，这所宅子就成了短工歇息、摆放农具、饲养牲口的地方。后来土改的时候，村里的贫雇农把这个宅子上的房子拆得只剩一间半房子，由一个姓温的孤寡老人在这里住了几年，老人去世后已经荒废多年，再也没有人居住了。

齐万丁兄弟三人费了很大劲才把院子里的荒草除掉，把房间收拾好，让大儿子和傻子齐万禄住半间房子，自己和老婆及两个小儿子住那间大房子，一家人开始了蜗居的艰难生活。

闹腾了十年之后，文革总算结束了。齐、李、陈等各家的后人蓦然发现频繁的争斗和内耗只是增添了彼此之间的仇恨，没有解决任何现实问题，各家还是没有余粮，依然穷得揭不开锅，穿不上新衣服，住不上新房子。后代中几个有心人没事的时候也会静下来思考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到底有什么意义。那些没心没肺的憨人却还是稀里糊涂地活着，为了一点小事总要分出个输赢对错才能结束抬杠。

这十年来，齐淑萍、赵双喜虽然靠边站了，但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四分区的领导周可树，他们期望自己的领导能过来证明那段历史的清白。他们找啊找，问啊问，周可树却一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消息。后来，他们听人说周可树的老家在皖南农村，就利用机会去了一趟皖南，在一个偏僻的穷山村好不容易打听到周可树的家人。周可树的弟弟周可臣说，抗美援朝胜利后，大哥周可树留到了东北，原来听说混得还可以，还来过信。文革中听说被打成了右派，好多年不来信了，这里有他原来的来信地址，你们可以给他写封信，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齐淑萍、赵双喜如获珍宝，赶快给老领导周可树去了信。两个月后取得了联系，周可树在回信中表示后面一定会为他们澄清这个事情。可是因为距离太远，暂时还回不去，于是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两年后，周可树官复原职，他回到鲁西后，第一时间来到县政府，亲自为齐恭谦、赵双喜做出了书面证明，并向相关领导介绍了当年赵双喜的英勇事迹。他感慨万千地对大家说：“我们绝对不能忘记开明地主齐恭谦给八路军的赞助！当年正值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日本鬼子加紧了对鲁西根据地的扫荡和破坏，如果不是赵双喜把齐恭谦资助的那些银元和粮食带过来，真不知道我们还会有多少战士会被饿死、困死！”

再后来，过了不长时间，中央作出了《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分问题的决定》，齐淑萍、赵双喜、齐万丁兄弟三人喜极而泣，从此再不为头上的帽子和历史清白问题揪心了，大家终于可以放下包袱堂堂正正地生活做人了。

这一年，赵双喜七十一岁，齐淑萍六十二岁，他们的儿子赵钢、女儿赵蓉也都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赵钢炼钢铁时坚持到了最后，被炼钢厂留了下来，成了一个技术工人，现在已经是炼钢厂的领导了，他娶了炼钢厂的一个女工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当了兵。赵蓉嫁给了鲁西大油坊村的一个农民，生了两儿一女。齐万丁五十二岁，宋小辫四十七岁，长子齐世明二十九岁，次子齐世栋二十八岁，三子齐世进二十岁。大姐齐淑雅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生病而死的，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李书贤、宋先生、李书明、赵公茂、齐恭让、赵区长、吕子明等人也都在若干年前陆续离开了人世。

齐格挡村的支书在刘正平调离之后分别由贫农齐守义和王天哲陆续担任。生产队还是靠工分吃饭，大家一起耕地播种，一起收割庄稼，最后按照工分分配劳动成果。支书王天哲因为村里缺乏女干部，一些工作不好开展，就把人到中年、性格泼辣的宋小辫又请到了大队当妇女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