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两银子(1/1)
正月初五,未时。一辆轩窗贴有“抬頭見喜。出門拾財。”的两轮马车,停在了汴京城南熏门的一角。
如窑洞形状的细瘦马车里,跳出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手中还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小娃娃。
有着肥胖壮硕身材的中年男子,在跳下马车的刹那,固定马车的三角车轴,朝前跟着滑动了些许的距离。仆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眼疾手快的稳住了马车后,便点头哈腰的冲着中年男子致着歉。
嫌弃的摆摆手,中年男子从仆人手中抱过婴孩,朝着这汴京城内溜达了过去。
正月初五迎财神。对于是商户的商贝来说,大赦天下也好,接纳难民也罢,统统都与他无关。从这汴京府城内,由南向北的走一遭,将财神迎进商家才是首要任务。
他才不跟一般百姓一样,大清早的就去抢路头。正所谓心诚则灵,他要将五路财神、文武财神、偏准财神统统都接回家。每年皆是如此。
今年唯一的不同,就是心血来潮的抱了个小娃娃出来。此娃由宅中新纳的小妾所生,小小年纪看着就颇有美人的风骨。等他再养个十几年,就给高门大户们送过去当个侍妾,再好好的打点打点,那他日后的生活岂不是美滋滋。
越想越开怀的商贝,颠了颠怀中的小女娃,乐呵呵的继续朝着朱雀门的方向走去。期间还唯恐避之不及的躲过了一侧排着队等收容的难民们。
没走几步远,一个墙角处,一跪一躺的两个乞丐又碍眼的闯进了商贝的视线里。本着和气生财方可迎财神的信念,商贝掏出了钱袋子,顺手丢了几个铜板过去,啪啪的作响声中,铜板全部都砸到了乞丐弱小的身板上。
吃痛的乞丐一个瑟缩,看着掉落在地的铜板,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捡了起来。
商贝鄙夷的看着那也就垂髫年纪的小娃,冷哼一声,准备揣紧手中的钱袋子就走。不待商贝冷哼完,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因着好奇,拉扯着他手中的钱袋子就把玩了起来。
忽的系带一松,又有二两碎银滚落在了小乞丐的手掌前。
跪在角落里的小乞丐不是别人,正是千辛万苦爬进城中的陈让,而他身边躺着的,则是疼晕过去的石静婉。
没有多想,陈让伸出手去就要捡那掉落在地的碎银子。一只宽大且肥胖的靴子冲着他的手踩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脏兮兮的小手上,一只皮革制成的小头马靴,明晃晃大喇喇的踩了上去,还左右各旋转了好几圈。
陈让看着鞋面上,那鱼戏牡丹的生动纹样,牡丹周身一圈的金线,差点晃花了他的眼。手指上的疼痛感袭来,让他忍不住吃痛。不敢将手抽回去的陈让,只得怯懦懦的抬起了头来。
一个肥胖又富贵的中年男子,正怀抱着一个小娃娃,朝着他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谁说这个是给你的!你都不值二两银子,怎的就有胆拿?!”中年人话头刚落,一个空落落的钱袋子也跟着掉落了下来,就掉在了他的小头马靴上。
一岁的小娃,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和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人,挥舞着小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洛儿你这是作甚!二两银子呢!哎……算了算了!”中年男子恨铁不成钢的刚想教训小娃儿几句,又忽的忆起今儿个要接财神,不得动怒。气哼哼的冲着陈让到:
“小乞儿,打今儿个起你也算是走运了,爷我不跟你计较,留下姓名,日后你定要还这二两银子的施舍之恩,可晓得?!”
看了看身旁毫无血色的石静婉,陈让咬着牙坚定地回道:
“陈让日后定会还这二两银子之恩!”说罢就冲着商贝磕了三个很响的头。
商贝听着咚咚咚的三声巨响,总算气儿顺了些,又哼了一口气,颠了颠怀中笑呵呵的女娃,朝前走去。
边走口中还边呢喃着:
“财神爷在上,商贝已在家中置办好了酒席,为财神爷贺辰,金锣爆竹、牲醴毕陈,还望财神爷赏脸,静候‘神’驾光临……”
“钱贝本无主,家家盼财神,商贝益盼财神爷光临……”
“虔诚响炮到天明,头炷焚香枕雪请。商贝恭候财神爷大驾……”
……
开宝五年放榜日辰时,唱经楼。
商贝上赶着凑着热闹,待在唱经楼下观摩着众考生的百态,心中埋怨着商家子弟的不争气。好不容易熬到商人及其子弟可以科举了,却没一个争气的。
随着状元郎安守亮的名字被高声的宣读出来后,收回小心思的商贝跟着人群,打算继续看热闹。
“此次进士及第十一人,汴河边的陈记糕点出了个三甲。”
“陈家大娘再迟走一年,就一年可就熬出来了啊,当真是可惜!”
“不过啊,陈家的立继子可真是出息了。”
“敢问这陈家立继子姓甚名谁啊?”商贝好奇的凑上了前去。
“陈让啊!”其中一人回答道。
“估摸着现在登科报喜书都送过去了!”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讨论着,说了三甲聊二甲,总而言之就是想要都沾沾好运。
此刻的商贝倒是听不进去了,扒拉开人群,急忙就挤到了榜贴下。从右往左的看了过去: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安守亮……第三名陈让!第二甲赐进士及第……”
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好几遍,眼神忽就变得铮亮起来的商贝,又开始打起了他的小心思……
“涂金纸,阔三寸,长四寸许,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静婉,这金花帖子当真好看,只是可惜……”
陈让颇有些自责的看着正在捏着糕点的石静婉,懊恼自己在殿试中的为人刚直、不顺人情。以致错失了状元郎的头衔。
“阿言的诗、赋、论、策、贴,皆是登峰造极,就是啊这里有点太直了。”石静婉伸出手点了一下陈让的束发,眉眼弯弯的调侃道。
“名是正体,字是表德。明年阿言及冠后,爹爹起的表字——靖言,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传到你身上了。”
陈让抓着石静婉的手,看着她感慨的语气,正打算郑重的履行他曾做出的承诺之时,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