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洛阳风波(1/1)
这个春节,洛阳的天气很好,几乎天天艳阳高照。
从初一开始,太尉府门前天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反观离着不远的丞相府就显得格外冷清。
初五这天,孙符让人备了点东西,带上孙成竟要去给李景拜年。
“父亲,这是何必呢,您是丞相,总领百官,他李景不来给您拜年就不说了,如何还要我们去给他拜年”。孙成不愿去,抱怨道。
“正因为我是丞相,所以得我先去。以下拜上总有巴结之嫌,以上拜下则只有同僚之情分。况且李太尉毕竟年长我许多,以少拜老理所当然。当初我们入洛阳,李景带百官接迎三十里,今天该给他还了这个人情”。
孙成无法,只得跟着父亲前往。
孙符一行来到太尉府,让下人与门卫递上拜帖。过了些许,一个管家出来回报:“回禀丞相大人,我们太尉每年正月初五都要去护国寺进香,府中只有夫人主持,不敢接受丞相拜会,还请丞相自便”。说罢竟退回拜帖,转身进去了。
孙成怒不可遏,顿时就要发作。孙符却一把制住:
“不得胡来,我们回去便是”。
可还没等这行人转过身来,便听见太尉府内一阵宾客喧哗之声。里面竟有宾客高声言道:“洛阳京师里人人只知道李太尉,哪里冒出个孙丞相,本来还不知道丞相是干嘛用得的,原来是给太尉大人拜年使唤的,哈哈哈哈”。
孙成大怒,竟一掌拍碎太尉府前石狮子的一只眼睛。孙符虽然脸色也不好看,却仍然喝住孙成,一行人打道回府。
晚间,李景从护国寺回来,看到门口石狮子瞎了一只眼,几个下人正在量尺寸想法修补,便觉不妙。回到宅内赶紧叫来李琦问话。李琦不以为然道:
“今天孙符带人前来与父亲拜年,父亲即不在家,府内又多有朝中心腹亲信在,儿子恐让孙符等瞧见了不好,便让人推说府内只有女眷不便接待,没让他们进来。没想到孙成那小子沉不住气,竟一掌拍碎了府前石狮一只眼。大过年的我也没去跟他们计较……”。
李景还没听完,就一把摔了手上的茶杯。吓了李琦一个激灵。
“我看沉不住气的人是你。孙成才二十来岁,你都年过四十了,如何干出这等事来。堂堂当朝丞相屈尊于我拜会,竟让你给吃了个闭门羹,这要让皇上知道作何感想,让百官知道作何感想,让天下人知道作何感想。李家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孽障手上”。
李琦四十多岁了,第一次被父亲骂的如此淋头,脸色特别难看,却也不敢说什么。
李景定定神,缓和一点说道:“你吩咐下面人,门口的石狮子不许修补,就这么放着;再就是你马上备上一份厚礼,立刻随我前往丞相府回拜”。
李琦觉得没必要,抱怨道:“天色已晚,明天再去何妨“。
李景苦叹道:“只怕现在过去,已经晚了“。
李景、李琦一行来到丞相府前,刚要派人递上拜帖,从丞相府里出来一个黄门太监,看到太尉李景,也不避讳,远远施了个礼,便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李琦凑近道:“父亲,看着不像东宫那边的,倒像…….“
话没说完,就让李景止住。这时丞相府管家出来,迎接李景等入府。
孙符带着一干人迎了出来,拱手相迎,于堂内主客坐定。李琦料想父亲是为白天的事来道歉,就主动先开了口。
“今日丞相屈尊寒舍,不巧父亲与我均不在府上,故而此刻备了薄礼,前来道…”。
可还没等李琦“道歉”两字说完,李景突然高声抢言道:
“前来讨教丞相大人,如何在大年时节,纵容下人打坏我府前石狮,我李景若有得罪丞相的地方,尽可直言,如何光天化日毁我门面,辱我名节”!
李琦愣住了,父亲这脸说变就变。
孙符也没想到,李景会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只得起身道:
“今日拜会太尉恰遇不在府内,犬子莽撞一时失手,损坏了太尉府前石狮,还望太尉海涵,明日我便派人前去处理,是修是换,全凭太师裁定”。
李景不看孙符,冷冷笑道:“这哪里是打石狮子,分明是打老夫的脸。敢问丞相,若是打坏的是老夫的一只眼,该怎么修?怎么换呢”?
孙符坐了下来,慢慢说道:“天子脚下,自有王法公道,太尉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景大笑几声,这才端起座上茶来,品了一口道:
“自丞相入朝,老夫一向以礼相待,不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丞相有意要与老夫比划一番,老夫自当奉陪到底。不过还请丞相记得这里是天子脚下,好生看管属下之人,拳脚功夫可不一定好使啊”。说罢拂袖而去。
孙符望着李景匆匆而去的背影,一言不发。陆柏川这时从屏风后面出来,坐到李景刚才坐过的地方,端起李景刚刚喝过一口的茶,也品了一口,慢悠悠地说:
“嗯,好茶,这么好的雨前龙井咋还喝上火了呢”!
孙符看着陆先生,说道:“今日设计李景,终是被他一眼看破,如今已然至此,接下来的吃相怕是都不好看了”。
陆先生呵呵一笑:“无妨,你当李景这个老狐狸笑着就不吃人了。这次就是要让世人,包括当今天子都知道了他们姓李的在这洛阳城中,是如何得嚣张跋扈。只可惜孙成公子还是太过年轻气盛,留了一点口舌给对方,不过并无大碍,接下来就看李景这个老狐狸如何出招了,只要让他先动,就一定有破绽露出来”。
一路上,李琦满肚狐疑,如何原本的赔罪突然就变成了问罪。
李景回到府中,立即破口大骂:“一群蠢猪,丞相是什么,百官总葵,天子尚且须敬重三分,你们却敢挡在门外,我们李家想要干什么啊?愚蠢啊,愚不可及!他孙符是什么人,半生戎马,一方诸侯,会专程上门让你等打脸吗,他是故意趁我不在,让你们自证狂悖,如今已然让天子都开始猜忌我等了”。
李琦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先生紧张,而后则是如此愤怒了。这一天,李琦从得意到失落,从狐疑到羞愧,高峰低谷几番跌宕,已然不堪重负。不免有些不耐烦,道:“儿子还是那句话,天子如今也是依靠着我们李家,纵然有些猜忌也属正常,何必如此担心”。
李景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天也够累了,只得摇头叹息一声:
“你要记住,一个人的重要与否,不在乎这个人能力高低,而在于是否有人能够替代,如今洛阳城中,能够替代我们李家的人已经出现”。
......
正月十六,今日朝堂上循例要办大议典。
这是孙符出任丞相以来,第一次朝堂大议典,在京重要官员均要参加,一直不参加朝会的天子今天也要出席。
礼乐奏罢,文武大臣各列其位。天子缓缓进殿入座,众卿叩拜。
这也是孙符进京后第一次见到天子。孙符便率领雍凉亲信一干人再拜,奏道:
“臣,孙符感念天子厚恩,委以重任,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子赵明呵呵一笑。
“何必如此,姐夫言重啦,这里是洛阳,安全的很,哪里就要生要死啊”!
孙符听罢,眉头一蹙,天子果然如此这般。
“臣本一介武夫,天子不弃,委以丞相重任,至今诚惶诚恐,如何敢不殚精竭虑,以报陛下宏恩”。孙符再拜。
“哎,何必如此,前些时日李景跟朕说要找个人回来当丞相,朕寻思着,好好的干嘛弄个丞相,干嘛使啊?李景说要让姐夫回来当这个丞相,这就好了,姐姐也不用跟你猫在西北啃风冒雪了,咱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百官无一人多言,孙符的汗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天子赵明见众人不言语,也懒得再摆架子,说道:“尔等没有其他事,今天就到这里吧,朕这会乏的很,大家也都回去歇了吧”。
孙符见状,赶紧奏道:“陛下,臣自出任丞相一职以来,勘察发现国库空虚,吏治混乱,各地苛政暴掠,百姓怨声载道,必须马上全面整治,不然社稷危矣”。
御史大夫李琦听罢忙道:“丞相履职短短数月,如何就能看出这多弊端,若不是危言耸听,想必就是早有谋划”。
孙符回头看向李琦,李琦一脸满不在乎。再看李景,则是面如霜降,看不出丝毫表情。
孙符道:“臣虽不似太尉、御史大夫等久居中枢,但也为官多年。臣在军中抗击匈奴,粮草从来不济,以致匈奴年年祸害边郡而无力征讨。从雍凉到洛阳,这一路所见,也无不是民生凋敝、官吏横行。今日之言,绝非危言耸听,革新弊政,整顿吏治,已是刻不容缓”。
李琦再道:“丞相正是凭着西北大捷之军功而出将拜相,如何又在此大言匈奴祸端呢?陛下治国二十余年,一向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可丞相一上台就要更改国本,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李琦毕竟也是多年朝堂重臣,一番话颇有机锋。
李琦话音刚落,身后一大半官员竟跟着李琦跪拜,齐声道:“望陛下慎重,望丞相三思”。赤裸裸的宣誓这朝堂上,谁才是意见领袖,谁才有话语权。
孙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一个大致想法,李琦等的反应就如此猛烈,看来李景是要跟自己刚正面了。
天子看到朝堂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面露难色,只得道: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李太尉要不你来劝劝丞相”。
李景这才拜道:“老臣附议丞相提议”!
言罢,朝中顿时鸦雀无声,李琦感觉又被父亲晃了。
李景继续道:“只论近三年来,匈奴左右王部,就袭扰雍凉、云中、幽燕诸地达百余次,仅掠夺人口就有二十万以上。前年兖州、徐州饥民叛乱,屠杀州府数座。去年黄河民工聚众闹事,竟被攻下开封重镇。今年扬州又有海贼扰民,而朝廷却无力清剿。朝政日怠已是事实,老夫请孙军候出任丞相一职,就是希望能有人扛起改制大任。所以老夫附议丞相大人奏请”。
孙符没想到,满朝之中,支持自己的会是李景。
天子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那革新除弊之事就交付二位了,难得丞相、太尉能够齐心协力,朕无忧矣”。
孙符没有想明其中玄机,李景立即抢言道:“老夫一定全力协助丞相,重整朝纲,富国强兵”。
“好,好好好,退朝”。
……
孙符回到丞相府,对陆先生说完朝上情况,陆柏川眉头紧锁。
“我本就不同意丞相急于革新之举。如今我们在朝中根基远不及李景父子,此等变革,牵涉颇广,得罪各方。李景老狐狸正好推波助澜,于中取利”。
孙符叹息一声:“我本有意试探天子,料想李景父子必不肯允,不想李景当场赞同我意,如今已成骑虎之势,索性大刀阔斧,为国为民而已”。
陆柏川道:“也罢,迟早要有这一回,不如来得痛快些”。
…….
太尉府,李琦气的呼呼直转。
“父亲如何赞同孙符革新整顿之议,岂非受他人以柄,刀向我等而来”。
李景倒是气定神闲,慢慢说道:“今日之事,实为天子之意,不能违之”。
李琦不信昏聩天子能有此意,却也不敢顶嘴,只道:“就算天子有意,父亲也该抢在前面,如果只做他孙符副手,后面我们可就被动了”。
“谁说我要当孙符副手,明日开始,你代我向朝中告病假,我啥也不管了”。李景说罢,闭目不言。
…….
东宫,太子跪在一旁,天子赵明好半天终于睁开眼来,看到太子还跪着,便道:“何必如此,你从小身子骨就弱,今天跪了多久了”。
太子见父皇醒来,赶紧递上一杯茶,拜道:“父皇从未驾临东宫, 儿臣不慎惶恐,不知父皇有何训斥“?
天子喝口茶,漱漱口,睡眼惺忪,懒懒说道:“太久没早朝,今日累的慌,就顺便到你这里歇会,不必如此拘谨“。
太子只得道:“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天子站起,也不瞧太子,只言道:“是啊,咱们父子都得保重身体,毕竟好戏就要开始了“。说罢,拂袖而去。
太子等父皇得脚步走远了,才爬了起来。他呆呆望着父皇刚刚走过得路,脑中飞快运转着近日各种情形,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才是我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