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运动会（下）（1/1）

十月小阳春，从早上开始，运动会让校园里的喇叭响个不停。除了跑道和沙池，操场被切分为许多的小块儿，每个班级都拖着四五张桌子凳子，几箱矿泉水迅速占据场地。

等到一切就绪，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每个班级的班主任带着本班的运动员一批批举牌入场。

宋呈作为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女运动选手，还十分“荣幸”的担当了举牌手这一角色，对，就是非常非常傻气的那种。

在快要上场之前，羽雯同学不知从哪里听来——举牌手就是班级颜值形象的代表。

她特地拿着从家里偷来化妆品给她捯饬，还说自己从小就帮小伙伴们化妆，一再拍胸脯保证让宋呈成为全场的焦点，结果宋呈就成为那个全场拥有白白的小脸儿和两大坨腮红的“举牌女孩儿”。

由于太匆忙，当事人并没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从站在她不远处的校长看她的惊诧眼神里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更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当她放下班牌，乐呵呵的朝远处人群里的沈徐然眨眼，对方似乎在狂笑，但是却捂着脸。

什么嘛？不就是化了妆吗，有那么明显吗？直到她在厕所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羽雯，你大爷的，你从小帮人化妆就化成如花吗？啊啊啊啊啊啊...”

她默默的洗完脸，用湿纸巾擦了又擦，可怜的纸巾在她手里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宋呈恨不得那是羽雯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羽雯口中从小被她化妆的小伙伴是现在还躺在她家抽屉里的芭比娃娃，这大概就是拥有猪队友的代价吧。

长林的运动会比赛分为初赛和决赛，成绩好的人从初赛中脱颖而出参加决赛。但是沈徐然参加的1500米项目因为参加的人不多，整个下来不过两组，所以没有初赛。

其实这也是学校考虑到学生的身体承受能力，不想横生枝节，鉴于上述种种，沈徐然的比赛在最后一天的下午一点，而宋呈的比赛确是在第一天的下午。

然而，第一天并没有下雨。

热热闹闹的操场，宛如一锅沸腾的寿喜锅，学生们看热闹不时穿越跑道，裁判老师不间断呵斥，但是收效甚微。起跑时的枪响，勉强维持着一丝秩序，那一缕缕的白烟在空中张牙舞爪。

宋呈知道，并不是每个人喜欢运动会的原因都是相同的。正如她明白，她是因为沈徐然，林乐归是因为颜恒，然而在她不知道的故事里又有多少个他们？

不过此刻她来不及多想，马上就要轮到她上场，但是沈徐然还是没有出现。因为她赢了赌约，他就真的不来看她比赛了吗？干什么这么讲信用？

宋呈觉得心里升起一股闷气，却无处可发，然而她还是在人群中不断的搜索，一遍又一遍，像得不到回应的声呐。

直到听到裁判叫她上场的声音，才无可奈何的收回搜寻的目光，认命的走向起跳的黄线处。

在老师的哨声响起后，轻轻纵身一跃，虽然稍稍有些不稳，但是最终没有用手撑地，凭借小腿的力量稳住了。

她在沙池里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测量的同学量好，裁判老师记录下成绩“1.9米”，冲她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周围同班同学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袭来。

很快一轮比赛就结束，老师当场宣布了进入决赛的的名单，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宋呈并没有想象中开心，甚至有一丝失落。她最好的观众不在场，如此卖力的表演给谁看？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又涌出一丝恐慌，竟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喜怒哀乐会被另一个人牵制，完全由不得她自己。

她拒绝了林乐归回班休息的提议，随便撒了个谎。对方没有怀疑，毕竟颜恒的一百米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独自留在沙池场地的宋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像是一舀澄净的湖水，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懒懒的浮在上面，让人内心平静。

她慢慢低下头，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晴空万里，哪里来的雨？那场雨，不过是她想要和他心有灵犀的证明，很早之前就下在了她的心里。

“进了决赛，也不开心吗？”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即使比赛结束她也没有离开，像是笃定了般相信他一定会来。然而她没有马上回头，而是不露声色的吸了一口气。

转过脸去的时候佯装发怒：“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大神不来看我比赛，不讲信用啊。”沈徐然仿佛看到一只因为发怒毛发全都竖起来的狮子，原本万事淡然的他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不好意思，实在是抱歉，刚我们班上一个同学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我送他去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一下，耽误了看你比赛了，我向你道歉...我...”一米八的大高个在她面前边挠后脑勺边解释的样子，让人心底一阵温柔。

“噗嗤”一声，宋呈憋不住的笑了，对面的沈徐然却愣了。

“好吧，既然你理由这么无私，这次就算了。”他看到对面“炸了毛的狮子”，一点一点慢慢变回眉眼弯弯的“幼兽”，可爱得让人想揉揉她的头发，他手都伸出来一半了，到底还是忍住了。

沈徐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差点忘记了，你跟我来。”

“干什么”三个字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徐然拉着拽向操场中心的草坪，他跑得很快，宋呈除了能听到耳边的风声，眼里只剩下那只紧紧握住她手臂的右手，怎么会有人连手都生得那么好看呢？

他们一起穿过呐喊加油的人群，穿过不时发出尖锐摩擦的塑胶跑道，沈徐然突然回头冲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耀眼到她整个人一怔。

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厉的哨声，然后她就看到裁判老师，挥舞着手臂张牙舞爪，好像在呵斥他们无端穿越跑道，此刻他的脸在宋呈看来特别的滑稽，像默剧里的小丑演员。

沈徐然也不理他，更没有停下，只是加速拉着她穿过跑道，他后背鼓鼓，运动服里灌满了风，像一只白色的鼓风机。

此刻她眼里全是这个飞扬跋扈又自信满满的少年，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赛道上四百米的比赛早就已经开始，在他们后脚刚离开跑道，身后一排的选手就穿过他们身后的赛道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何止是紧张刺激，宋呈吓到心脏快要蹦出来，又跑了几百米，沈徐然终于停了下来，他让她在原地等他几分钟，又像一只白色的鸟儿一样飞走了。

宋呈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仍然大口喘着粗气，四百米终点传来欢呼声，不知是谁赢了比赛，没人在意刚刚跑过跑道的两个人。仿佛刚刚发生的插曲根本不存在，只有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告诉她，有多真实。

她还是有点晕，弯下腰闭上眼，双手撑在膝盖上，一睁眼，看见两双耐克鞋。一双是沈徐然，另一双宋呈不认识。

“这是我同学李杉，这是宋呈，高一四班的。”沈徐然热情的做着介绍。

宋呈瞪了一眼他，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还是乖巧的说了一句：“学长好。”李杉身材微胖，长得白白净净，是个挺文静的男生。

“你不是带了相机吗？给她也拍一张吧。”沈徐然指着她对着他说。

对方愣了一下，笑着点头说了句“好”。

“不用了吧，我照相不好看的，别浪费人家时间了。”废话，沙池里蹦跶的身上全是沙子，穿得也是宽松肥大的运动服，能好看才怪。宋呈立马插话道，顺便去拽沈徐然的袖子。

“你是在质疑我们李摄影师的水平嘛，乖乖去那边站好。”一句话把她噎得死死的，真是骑虎难下，于是心一横，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她木讷的站在那儿，起码五分钟，手脚都无处安放，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对面的两个人哭笑不得。

那个斯文学长一遍遍告诉她，随便摆个pose，别紧张，最后她羞涩的看着镜头，比了一个俗气的剪刀手，笑意盈盈的。

照完之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向学长道完谢一溜烟跑了，也不顾身后喊她的沈徐然，因为实在很丢脸。她确实没有做主角的命，那张忸怩的照片后来也被她遗忘了。

第二天早晨的天气有点阴沉，对比前几天的明媚，宋呈更加期待那场雨的到来，可是直到她上午比完赛，中午吃完饭，连雨星子都没见着，看来她赢定了。

她有点无奈的看着天自言自语：“你怎么会明白呢？输赢姑且可以不在意，可我真的想要那点心有灵犀啊？”

就在宋呈犹豫着要不要去看沈徐然的比赛，去的话没什么借口，像是上赶着去看人家似的，不去的话又像心里爬了蚂蚁般难受，所以硬是考虑到了发枪令响的那一刻。

在枪响之后，除了从起点冲出去的的沈徐然和其他的参赛者，还有箭一样从班级场地冲向跑道旁的宋呈。

她来不及反应，一层层拨开加油的人群，刚刚能看见他的身影。慢慢的，由远及近，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甚至朝她眨了眨眼。不，一定是她的错觉。

他“刷”的一下，经过她身边，带起一阵风，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她盯着那个身影，加油两个字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握紧的拳头是最好的证明。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她脸上，仿佛要阻隔她看他的视线。

“下雨了”“下雨了”身边的人惊呼，四散着躲雨和找雨具，只有宋呈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笑出了一整个慢镜头。

青春也许也会老去，失去它原有的面貌，再美好的记忆也有斑驳的那一天，她需要那点心有灵犀，不是为了怀念青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后背像白色鼓风机一样的少年，他是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