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来晚了（1/1）

有仙山山顶处的道心殿，是源道现在所住之处。他经常闭关，需要清静，所以附近鲜少人来往。啼婴曾经远远眺望过这里，但从未踏进一步。

直到这刻，她被牢牢绑在柱子上，正对面是闭目打坐的源道。啼婴冷眼凝视他许久，源道明显早察觉到啼婴的视线，但仍若无其事，似乎只是打算绑着她，不作理会。

一旁的源念目光扫过两人，思考了一下，开口提醒:“师兄，师姐已经醒了。”

“别这么叫我，”啼婴冷哼，“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师姐!”

源念敛眉垂手，源道睁眼:“绥儿，你恨我便罢了，何必跟阿念过不去。要知道，你先前对他的疼爱不比我少。”

“少跟我谈什么从前，真要论的话，我倒想问问他，这声师姐是叫的白绥，还是叫的啼婴啊？我又是该叫你源念，还是——阿今呢？”啼婴讥讽开口，源念微颤，逃避似的往源道身边靠近，默不作声。

“既然你猜到，现在也没必要瞒你了，”源道整理衣袖，“是我派阿念去的。”

“你派他化名阿今潜入新入教的一念山弟子之间，故意扰乱一念山内部的秩序，挑拨新老弟子的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弟子走火入魔就是拜你们所赐吧!之后你们再想办法助他逃到镇上，任他伤害百姓，好以此为借口围剿有仙山，没错吧!”

源道嘴角勾起一抹从容:“你未免把我们想的太料事如神了，事实上，那名弟子走火入魔虽说是阿念使用了如空的药，但也是他一早对阿念出言不逊甚至试图殴打在先，这本就是魔教弟子的劣性。还有虽然我有意让阿念助他逃跑，可是阿念只来得及偷偷解开他被封的经脉，剩下完全是他自己逃的，阿念只是顺手推舟帮他下了山，他做什么，我们也没干预过。后来发生的事果然没让我们失望，甚至让我们比计划好的提前行动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没有我们，魔教早晚有一天也会为害世间百姓，我们未雨绸缪，为民除害，难道有错？”

“你——好，好，我不跟你这个只会把仁义挂在嘴上的伪君子谈论所谓仙魔，”啼婴咬牙切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把义父怎么了？!”

源道起身，缓慢踱步到她面前:“如空把他软禁了。”

“他是你师尊啊!你就这么对他？!”啼婴红着眼大喊，源道偏过头去:“我自然不会伤他，如空也只是为了防止他提供解药给你和一念山，坏了计划才这样做的。你不用担心，尘埃落定后，我会亲自向他赔罪，将他送回。”

“呵，魔教已经没了，在你看来还不算结束吗，”啼婴头靠在柱子上，斜睨着他，“那就说明，你是在等我也死了。”

源道从一旁桌上拿过一个瓷瓶，在啼婴面前摆弄，啼婴再熟悉不过，这就是清心散。

“绥儿，我猜到你会把你的救命药分给其他人，”源道嗤笑，拔开瓶盖，徐徐倒转瓶身，不紧不慢将解药全倾倒在地上，“只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小份，你注定活不久的。”

“所以呢？”啼婴一早就感觉体内的毒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只不过强行忽略而已。

源道将瓷瓶扔去一边，用手抚上她的脸，眸光里流露出几分痴缠。啼婴面无表情地撇过脸，不去看他。

“正如我体内的妖丹让你不能杀了我一样，我同样也无法杀你，”源念不动声色收回手，“为了摆脱妖丹长期带给我的痛苦，我确实想着获得啼婴的谅解或认可。如今我也放弃了，选择了另一条路。”

啼婴莫名感到脊背一凉，就听他继续悠悠地说道:“左右你也中了毒，无药可解，我干脆等你死后，再次转世回来，然后去找你，”他抬起啼婴的下巴，面上的阴影让啼婴看不真切他的神色，“我查过师尊的古籍，你这一世不是死于爱人之手，没有道理还留存着记忆，而你任何一个转世重新接纳我，都会解除我的惩罚。因此下一次相会，我们会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到那时，我会重新追求你，同你双修。”

啼婴震惊地难以言说，竟是直接气笑了:“你还真是厚颜无耻!白绥也好，啼婴也罢，你扪心自问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了!你偏要这样纠缠不休吗？!”

源道慢条斯理撵着手指，目光灼灼:“我是负了你，所以我向你发誓。下一世，我一定会最早找到你，然后一心一意对你，弥补你这两世我对你的伤害——”

“不需要，”啼婴喘着气，只是说了些话却让她身心俱疲，“我这一世的爱人已经是屠廿了，按照狐妖的天性，他死了，我愿意随他而去，以求下一世还能相遇。但是如果注定下一世还会遇见你，我宁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你别傻了!”源道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屠廿，屠廿!你根本不爱他，又何必拿他刺激我？再者说，那样一个卑劣阴狠的邪魔外道，又怎么能配跟我比较!”

啼婴眼角沁出泪水，她笑得抽气，听起来却更像是哭声:“卑劣？邪魔外道？源道，我告诉你，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说他，唯独你不可以!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真正不配的人是你!!!”

源道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啼婴低头:“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一二年以前，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看上去就已经很恨我，而且指责我杀了白绥。我猜是他一早就对你图谋不轨，恨我近水楼台——”

“哼，而你正好谎称白绥是受到魔教袭击而死，所以你干脆把锅往他身上推，对吧？”

源道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就不疑惑，他为什么认识我，为什么——能拿到霜吟剑？”啼婴的嗓子逐渐嘶哑。

源道不以为意:“他若是一早对你有所图谋，拿到霜吟剑又有何难？”

“呵呵——”啼婴闷声耻笑，一字一句开口，“他认识我，是你亲自介绍的；而他能拿到霜吟，你不妨想想你曾经最后一次见到霜吟是什么时候的事。”

源道双眸逐渐睁大，猛地胸口剧痛，捂住心口疯狂咳嗽。源念忙过来搀扶他，他却一反常态地避开他的手，颤抖着摇头:“不，这不可能——他，他——”

“有什么不可能，”啼婴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是你亲手把霜吟剑插进他的胸膛!源道，屠廿才是你口中备受疼爱的师弟源念，你放一个冒牌货在身边，就想要彻底忘了他吗？!!””

“源念”只是怔住了一瞬就恢复了，而源道却不断地喃喃道，仿佛在催眠自己:“不，不可能，他不可能……”

“源道，你明知道源念曾经是多么崇拜你，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而你呢？”啼婴已经尝到口中的血腥味，仍然扯着嗓子嘶喊，“就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了你对我下手，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惜杀他灭口!十七年了，我多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狠心的!”

源道痛苦地阖上双眼，瘫坐在地上，“源念”一声“师兄”卡在嗓子眼，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我没想……我怎么会想杀阿念呢？我只是害怕，害怕阿念眼中的我变成我们都憎恶的模样，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他似乎在替自己辩解，每一个字都让啼婴觉得刺耳。

“你旁边这位，我姑且称他为阿今吧。你为了掩饰自己残杀同门师弟的真相，随便找了个人变换容貌，谎称他是失忆，代替源念跟在你身边。这也是为什么阿今他能混进一念山当奸细——因为他根本没有修为!”

源道好一会才找回自己声音，他看向阿今，嘴唇轻启:“绥儿你说对一半，我确实害怕事情败露才让他代替真的阿念留在我身边，但我是偶然发现他奄奄一息倒在路边救下他的，他也是真的失忆，所以我才大胆做了这件事，但想是，你也早知道了吧。”

源道苦笑，阿今轻轻点头:“我一早恢复记忆后就知晓了，但是师——仙君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年来又对我甚好，我甘心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啼婴眯着眼看向两人，只觉得讽刺:“你利用他在身边，不惜让他完全丧失自我，成为另一个人，他却念着你救命之恩。源道，修仙都讲究因果报应，你欠下多少债，自己算得清吗？

“罢了罢了，反正我也快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我只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可以跟阿念两个人安安稳稳度过，能够永远不见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一声巨响，竟是直接被炸开。三人皆惊，朝那边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以带束发，身着有仙山的白衣袍，单手提剑。衣袂与发带飘飘，远瞧是一身正气，仙风道骨。但是源道却死死盯住他的脸，似乎看到了当年十三四岁，缠着自己不停把“师兄”挂在嘴边的那个少年，他的师弟。

“阿念？……”他轻声唤出，屠廿却没有理会他，看向面上惊喜万分的啼婴浅笑说道:

“我来晚了，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