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怀心事(1/1)
自从发现屠廿听了水蛇的话,开始对她多有纵容后,啼婴的腰杆子别提挺得多直了。
吃饭的时候,屠廿碗里的最后一个鸡腿被直接捞走,屠廿一筷子拦下,不解地问道:“你干什么?”啼婴摆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唉,说着要跟人家双修,但其实连个鸡腿都不愿意分享,我们狐妖可不喜欢找这么小气的道侣……”
屠廿默默松开了筷子,还把所有的菜都朝她的方向挪了几分。
很好,拿捏了。
睡觉的时候,屠廿看着在他床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啼婴,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把抽出啼婴头下的枕头,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啼婴不满地叹息:“我要休息好,怎么能不睡最大最舒适的床,要是休息不好我要怎么双修啊……”
屠廿默默托起啼婴的头把枕头放好,还贴心地把她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很好,拿捏了。
啼婴“突发恶疾”要求把一念山整个都逛一遍,特别是魔教弟子修炼的地方。这次屠廿问都没问,亲自领着她走了一圈。
“这里是修炼场,魔教弟子都在这里互相切磋,修炼精进。”
“那师尊在哪讲课?”
“我们魔教没有师尊,所有人互相请教和自我参悟,所谓今天的师尊也不过是明天的弟子。”
啼婴有些惊讶和触动:“那岂不是永远不会有师尊天天逼你早上背那些鸡肋的《修道论》,也不用听他们废话连篇以至于耽误我午饭。”
“我们这里可是很自在的,不过正因为全靠修炼者自觉,双修的人数会更多。”屠廿有意无意提起,啼婴却打着哈哈:“我还想去别处逛逛……”
“你去那么多地方干什——”
“唉这双修啊——”
“……除了我书房,你哪里都能去。”
很好,拿捏了。
几天后,啼婴大摇大摆去厨房找吃的时,听见屠廿竟然在向大厨问着什么。她竖起她敏锐的小耳朵,蹑手蹑脚地靠近,只听得依稀几声“狐狸肉”“养肥”“红烧”,她一愣,夹着两条尾巴跑了。
是夜她扛着被褥就要从屠廿房里搬走,屠廿还假惺惺挽留了一番。“不了,我觉得之前我那小房间也挺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说完溜得飞快,屠廿见状弯起嘴角。
很好,拿捏了。
这天夜里,啼婴还是偷摸翻进了屠廿书房。虽然现在是人形,但是作为一只合格的狐狸,她充分利用自己的夜视功能径直来到书桌前。桌上摆着常见的笔墨,摞着一沓沓宣纸和几本书,她小心拿过一本书,隐约看出上面是“修道论”。
我还以为只有有仙山会学这么无聊的书呢,她这么想着,又随手抽出几张纸。她注意到这几张的边角有些破损,应该有些年头了。看到上面的字迹时,她有些迟疑,想了想,指尖在空中绕了三圈,白色的火苗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就着火光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说不上隽逸的字,然后才回过神,关注到字的内容。
三张纸上分别有着三首诗:
思怀
凉亭阶下观水月,暖阁帐前赏镜花。
莫笑孤灯照残影,回首四下皆是她。
看到这首,啼婴两眼八卦的火焰都藏不住了,这一看就是屠廿心里有人啊。啼婴手指覆上文字,在“水月”“镜花”的字间徘徊,啧啧啧啧啧,好一场爱而不得的大戏。难怪水蛇要跟她双修都不同意,啼婴想到这又觉得不对,不是,那他跟我说双修干什么啊?啼婴百思不得其解,便作罢,看向下一首:
恨无月
仙山一片月,揉碎满阶雪
不落额头落坟头
身走魂未灭
未敢诉真意,唯愿化东风
待到肝肠寸断时
君去我还生
“白月光”这三个字就差明晃晃拍在啼婴的脸上了。啼婴把这张纸举高,与之平视,有些能感到词句间的凄凉。原来是白月光去世了啊,果然是能战胜白月光的只有死去的白月光。她又细品了“君去我还生”这五字。表面似乎是在说对方离去后,自己已经放下了,获得新生?啼婴又拿出上一张纸比了比,总觉得《恨无月》的纸张更旧一点,也就是说这首《思怀》才是新写的,所以到底还是没有放下啊,不然怎么会“四下皆是她”呢。啼婴却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但选择了积极放弃,继续看最后一首:
断魂仇
仰君多年,蒙君提携
未想仙君假高洁,终究世俗难免
一剑偿恩顾,便得余生反目
他日若相见,血作酒来髓作茶
再把前生奠
这首诗的墨迹看着很重,横竖撇折中似乎藏着一股肃杀之气。啼婴皱眉,这张宣纸看着也比另两张皱很多,是作者用手揉过吗?啼婴手捻过褶皱的位置,好像是水晕开过。
“这是……眼泪?”啼婴大惊,也就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紧接而来一声厉呵吓得她浑身一抖,差点变回狐狸。
“啼婴!”
啼婴慌里慌张把纸张放回桌上,手中火苗熄掉。然后不敢看屠廿的表情,只能低着头,暗骂自己太投入,连有人过来都不知道。屠廿没有点灯,黑暗中只能看清大致轮廓,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啼婴,也能看出他在自己桌前待了不短的时间。
“我跟你说过,除了我的书房,哪里都能进,你是狐狸当久了听不懂人话吗?”屠廿的话语有一丝难抑的颤抖,啼婴自然以为他是气的,不好意思顶撞他,瓮声瓮气地狡辩:“我……我不知道这是书房。”
屠廿气笑了:“不知道?不知道能半夜不睡觉摸黑找到这里,还在我桌上翻我的东西?”
啼婴双手背在身后,头埋得很低,一言不发。
“啼婴,你别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要是因为我给你两天好脸色就得意忘形,我不介意让狐妖从此在修仙界彻底绝迹——”
“扑通”一声,啼婴忽然跪下,呼吸沉重,声音沙哑地开口:“求……求魔君大人恕罪……”
屠廿微怔,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先起来。”
啼婴没动。
屠廿三两步上前,拽着啼婴的胳膊把她往上提,但是啼婴却蜷缩着身子,屠廿看着她打着弯儿的双腿,叹了口气:“腿疼?”
啼婴这才抬起头,眼眶带泪的说:“是肚子疼……”
“……”
屠廿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骂了句:“你可真是我祖宗!”抱起她就回到了啼婴的房里,把她安放在床上后,转身就要去找大夫,啼婴忽然坐起来拉住了他的袖子:“不用,我没事了。”
屠廿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气得磨牙:“在书房就有事,回来躺着就没事了?”
“躺着有利于经络通畅嘛……”啼婴憨憨地笑着,在屠廿直勾勾的眼神下表现得很真挚,“我真不是装的。”屠廿又定定看了她几秒,啼婴受不住了于是躺下蒙住被子,闷声开口:“我先睡了,魔君大人早点休息,好梦。”说罢就没有声音了。直到听见屠廿离开的脚步好一会,她才猛地掀开被子跳出来,右手哆嗦着,从怀里摸索出一把白色粉末冲着上方抛去,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野外。风吹着枯草和秃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鬼魅的笑声。她环顾四周,终于看到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啼婴直接扑了过去:
“解药!快、快给我!”
如空的表情很是冷硬,他居高临下地开口:“啼婴,你好歹也是仙门弟子,怎能如此没规矩,见到师尊不先行礼,反而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
啼婴咬着牙弯下了腰:“弟子拜、见、师、尊。”
如空点头:“让你打探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师尊,一念山的修炼场在半山腰,总共约有三千魔教弟子,从、从山的西南侧的陡峰可以直接由外部进到修炼场,那是整座山唯一没有人把守的地方。至于,书房……”啼婴抬头。
“书房怎么样?”如空追问。
啼婴直接向前伸出了手:“欲知后事如何,需用解药解锁。”
“……”
如空胡子抖了抖,从袖中掏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扔给了啼婴,啼婴接住后立马打开往嘴里倒。如空冷眼看着,又道:“快说。”
“书房里没有什么,几张宣纸写着——他练的字,还有几本书,好像叫,”她喘气,停顿了下,“修魔论。”
如空不自觉摸上了胡子:“就这些东西,啼婴,你这些情报可抵不了我的解药。罢了,魔教之徒,说白了就是蛮野之辈,上不得台面,也就没什么东西能搜刮出来。我看,你直接动手好了。”
“……师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如空的脸在阴影中难以看得分明,薄凉的声音却在空荡荡的旷野里清晰可闻。
“我叫你杀了屠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