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一次进城（1/1）

张倩牺牲了，根茂的婚事又成了未知数。尽管小兰多方努力，根茂却一直沉浸在对张倩的思念中。

为了分散根茂的注意力，二宝想让大哥大嫂来一趟兰州。大宝接到信，和哑婆商量一下，先放下手头的农活，去兰州看望儿子。

这是三十多年以后哑婆又一次坐火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城。哑婆心里忐忑不安，三十多年前，和爹娘一起挤火车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了爹抱着两个弟弟拼命往前挤，她拉着爹的衣衫随着人群摆动，终于一个莽汉把他们冲开了，她随着人流挤到了车厢门口，她被莽汉掬着扔进车厢，而爹和娘却不知去向……虽然二宝帮她找到了家，可是遥远的距离，使她并没有多少机会回家，而在爹的有生之年，仅仅见过两次。挤火车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她对火车的恐惧深入骨髓。

大宝安抚着他，开玩笑说：“孩子他娘，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哑婆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又想：如果当年没挤丢，也碰不上大宝这样的好男人是不是？大宝对她的好，不光是她自己知道，街坊邻居也有目共睹。

二宝在信里叮嘱大哥要买两张卧铺票，并随信寄了50元钱。可是大宝哪里舍得，他心想：躺着坐着不都是一样快吗，干嘛多花冤枉钱。

还是老样子，哑婆煮了几个鸡蛋，特别烙了几个白面饼子，作为路上的伙食，又给二宝带了些玉米面、辣椒面土特产，给二宝发个个电报，二人上路了。

一路无话。二宝打电话给根茂：“明天上午十点，去火车站接你爹娘。”

根茂还蒙在鼓里，爹娘为啥要来？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还没来得及问，二叔就挂断电话。根茂不敢打扰二叔，他把电话打到医院，找二婶询问：“二婶，我爹娘为啥突然来了？”

小兰也装糊涂：“你不知道为啥吗？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你二叔想他们了，让他们来住些日子吧。再说，你当兵这么多年了，父母从来没来队看望过，也应该来看看你了呀。”

也是，娘从来没进过城呢，这次他们来，好好陪他们逛逛吧。根茂放下电话，立马去申请家属临时来队客房，他的意思是不能让爹娘住在二叔家，毕竟二叔和二婶上班，不方便。

根茂接着去他跟处长请假。没想到处长直接说：“最近处里工作不忙，人手多，你就多休息几天，不用上班了，好好陪陪父母。”根茂明白，自从张倩牺牲后领导和同事对他都很照顾，但越是这样，他越是难过，仿佛张倩刻入他生活中，无处不在。

无论怎样，根茂接到爹娘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根茂看着爹娘，两年不见，又苍老了不少。特别是娘，鬓角已经有了丝丝白发，好看的脸上也长了许多皱纹。根茂拉着娘的手，高兴地说：“爹，娘，我们领导特批我几天假期，让我好好陪你们逛逛。娘还没来过兰州，走，我先带你们去吃牛肉面。”

说是根茂陪着爹娘，不如说爹娘的到来真的缓解了他的悲痛，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一心一意只想让爹娘高兴，竟是忘记了失去挚爱的痛苦。

炎炎夏日，即便是夜晚也还是燥热难耐，特别是此起彼伏的知了叫声，仿佛更增添了空气里的热量。美云在屋里热得无法入睡，加上四个孩子闹腾得心烦。于是起身准备出门到村口乘凉。这是村里人的习惯，每到夏日无眠的夜晚，村里人都会聚集在村口，一边乘凉一边闲扯，夜深了，凉快了，才回家睡觉。?

美云走出屋门，隐隐约约听到婴儿的哭声。她寻思道：这哪来的孩子哭声呢？左右张望，顺着声音寻找，推开院子大门，月光下，赫然看见大门边放着一个花布包，正是哭声的源头。?

她弯腰抱起孩子，先看了一下性别，发现竟然是个男孩，顿时喜出望外，顾不得燥热难耐，抱着孩子往屋里跑，大声喊着：“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声音里暂时不住的惊喜。

没得到回应，她干脆直呼其名：“根发，根发，快来看呀，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已经入梦的根发被她喊醒了，迷迷糊糊地说：“吼啥呢？！半夜了不睡觉！想儿子想疯了吧你？！”?

美云忽略他的态度，抱着孩子走到他跟前：“你看，真的是个男孩！”?

根发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她手里抱着的孩子，一下没了睡意：“哪里弄的孩子？”?

“捡的，家门口。”?

“谁会把孩子放俺们家门口？”?

“不知道，我刚才走到门口，听见哭声，才看到的。”?

根发起来，打开灯，灯光下，美云看到孩子的长相，惊叫起来：“啊——”?

差点把孩子扔掉。根发也看到了，孩子是先天唇裂，很严重的唇裂，因为一眼可以看到孩子的嗓子眼。?

根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死婆娘，你看没看清，捡回来的啥？好好的孩子人家会放你家门口？！”?

然后推着她往外走：“去去去，把他丢掉！”?

美云看看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根发愤怒的脸，一时没了主意。?

根发见美云站不动，又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啥？快放回去！”?

美云看着根发，带着乞求的语气说：“孩子她爹，我把他放哪里去？在咱家门口捡的，放在门口等他饿死吗？”?

边说边观察根发的表情，见他没有继续发火，就大着胆子说：“虽说是个兔唇，但也是个男孩不是？我们养着他，也算有儿子了不是？”?

根发斜眼看着她：“你真是想儿子想疯了！这样的儿子怎么养？养大了连媳妇儿都找不上！”?

美云辩解说：“我们给他治，治好了就可以了。”?

根发冷笑一声：“你给他治？如果能治好，他爹娘会丢掉他？”?

美云似乎母性大发：“那也不能看着他饿死不是？既然放在我家门口，那也算是缘分吧，我们就养着他吧？”?

根发没有作声，美云翻看了一下婴儿的包裹，里面有一张字条，写着婴儿的生日，还有一句话：“求好心人救救他吧！我们实在养不起他了。”?

美云把字条递给根发，根发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婴儿，动了恻隐之心：“先给他弄点吃的吧。”?

美云如获大赦：“迅速把婴儿放在床上，跑到厨房，弄了一碗面汤，一口一口，艰难地喂给婴儿。”?

孩子大概饿极了，用他那残缺的上颚吞咽着，尽管喂一半洒一半，美云被这孩子极强的生命力感染，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认定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