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宝参军（1/1）

吃过早饭，二宝跟娘说：“娘，我出去看看。”

娘试图阻止：“天寒地冻的，你天天往外跑，去哪里玩呢？” 寒冬腊月没活干，二宝每天出去，说是和几个兄弟跑到镇里玩耍去了。 二宝见娘有点不乐意，就边往外走边说：“我随便走走。”

娘还想说啥，二宝已经走出家门。也只好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声：“早点回来。”

二宝出了门，直往镇上去了。那天他听石墩说镇上来了解放军之后，这些天他每天都去找驻扎的队伍，和他们的长官混熟了，长官给他讲他们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他们打土豪分田地，专门为穷人撑腰，说的他心潮澎湃，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参加解放军——也是家里的日子实在太憋屈了。

喜凤还是不说话，虽然给人的感觉是痴痴傻傻，但她娘和大宝都知道，她一点也不傻。家务劳动针线活儿一样也不落下，而且比之前做得更好，这会儿正在给未出世孩子做衣服。她凭着记忆做的，那时她还没有走丢，她的娘快生弟弟妹妹了，教她做婴儿的衣服。想起她的娘，她的心又是一阵剧痛。爹曾经说帮她找家的，可是爹都已经走了，她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她的亲爹亲娘了。 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下来，可能是流泪太多，她最近觉得眼睛干涩，做针线时，还有点模糊了。 她赶紧擦掉眼泪。大宝在一旁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知道媳妇有天大的委屈，可是她不说，他也没有办法。即便是她说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默默地拿过手巾，递给喜凤。喜凤却摇摇头，揉揉眼睛，继续做活。

见此情景，大宝娘叹了口气：“凤儿啊，你啥也别想了，身体要紧，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喜凤点点头，对着娘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是比哭好不了多少。 大宝娘心里一酸，凤儿曾经是个多好看的孩子啊，如今这小脸像苦瓜蛋子一样，就没见她笑过。心里不仅千百遍地咒骂：哪个天杀的害苦了俺的凤儿。

冬天天短，又不干活，大宝家中午是不吃饭的。所以二宝中午没回来，大宝娘也没着急。 可是眼看日头落山，该吃晚饭了，二宝还没回来，娘说：“这二宝干啥去了？咋弄一天都不回来？”

大宝接过话：“要不我去找找，看他在不在瑞平家，或者石墩家。” 听到瑞平的名字，喜凤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脸上满是恨意。她恨这个名字，恨他毁了她的清白！恨他毁了她的生活！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什么也不能说！

大宝说着正要出门，院子里传来二宝的声音：“娘，大哥，嫂子，我回来了。”

大宝在门口，侧身一看：“啊，二宝你这是穿的啥衣服啊？” 娘和喜凤也都跟着抬眼看，二宝已经进屋来，只见二宝穿着黄绿色的棉袄棉裤，那棉袄的样式和他们平时穿的不一样，二宝手里还拿着他原来的衣服。 大宝娘惊奇地说：“二宝，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衣服？”

二宝兴奋地说：“娘，你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那以后我就穿这套衣服了。”

“你还没说从哪里弄来的。”

“娘，我去参加解放军了。明天就跟部队一起走了，今天回来跟娘道别。”

“啥？你要走哪里去？”

“娘，我要跟部队南下，好远好远的地方。”

“这么说，你是要去打仗？”

“就算是吧。”二宝声音低下来。

“不行！你爹刚走，你就出幺蛾子。我还没死呢！”娘不容置疑地说。 二宝没想到娘是这个态度，他有点后悔回来跟娘道别了。去参军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他不想跟爹一样，也不想跟哥哥一样，更不想让娘为他的婚事发愁。他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二宝没说话，求救似的看着哥哥。大宝看看二宝，上下打量着他的军装，我看看娘的满脸怒容，不置可否地说：“娘，你先别急，都没弄清楚情况，等弄清楚了，再说去不去也不迟啊。”

大宝娘瞪了他一眼：“啥不清楚？你弟弟过几天就要走了，去打仗去了。你以为是干啥？那枪子儿是长眼睛的？咱村那年被抓走的几个人，哪个回来了？不都死在外面了吗？”

二宝急了：“娘，咱村那几个人是被老蒋的人抓走了，我现在是自己去参军，去咱们穷人自己的队伍，是毛主席共产党的队伍，不一样的。”

“啥不一样，不都是打仗吗？打仗就得有人挨枪子儿。”娘丝毫也不松口。 二宝还想辩解，喜凤在后面给他递个眼色，他不知何意，就不说话了。 晚饭后，二宝悄悄到哥哥嫂嫂房子里，问问喜凤到底啥意思。 喜凤摇头，二宝说：“你是说不要让娘生气，还是不让我去？”

喜凤摇头。 二宝又说：“那就是让我去了？” 喜凤点头。笑笑。

“那偷偷地走？” 喜凤又点头。

这回轮到二宝摇头了，他不赞成：“那娘会很伤心的，我不能这样做。”

喜凤摇头，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大宝。 大宝拍拍他：“你去吧，家里有我和你嫂子，会好好照顾娘的，娘就算生气，也就几天，过去就好了。只是你出去要照顾好自己，真要上战场的话，机灵着点，枪子儿不长眼，你要长眼。”

听哥哥这样说，二宝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大宝又叮嘱他：“你悄悄走吧，记得外面不好混就回家来。” 二宝紧紧抱着哥哥，呜呜呜地哭。大宝拍拍他的背，把他推开：“快走吧，趁娘不注意。”

二宝趁着天黑，走到娘的窗前，跪下来，给娘磕了三个头，心里说着，娘，儿子不孝，请您老人家不要生气。然后起身，悄悄地离开家。

自从瑞平惹了祸，赵兴泰虽然对兴旺两口子隐瞒了实情，却一直很愧疚。兴旺死了以后，他更是自责不已，兴旺兄弟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将来到那边儿有何脸面相见啊！ 瑞平老实了一阵子，跟着爹学习木工。可是他游手好闲惯了，着实吃不下苦。兴泰媳妇看着儿子每天愁眉苦脸，日渐消瘦，别提多心疼了。 瑞平这次实在惹恼了他爹，看着自家男人忙里忙外，辛苦挣来的钱还时不时贴补兴旺家，纵使再多不满，她也不敢吱声。

见二宝当兵去了，瑞平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央求他娘：“娘，我也要参军。”

兴泰媳妇一听，慌得六神无主：“乖儿子，你可不敢学二宝。他家那是啥光景？吃不上穿不上，没办法了才出去混口饭吃。爹娘只有你这根独苗，啥时候让你缺吃少穿了？咱可不去做傻事。”

瑞平辩解说：“娘你说得不对。二宝人家是去参加解放军，不是混饭吃，他们要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那你也不能去，你以为二宝那饭是好混的？那是拿着小命去混饭吃，说不定有去无回。”

瑞平撅着嘴不吭声了。他可不想死，但他也希望二宝能回来。从那事发生之后，二宝也很少跟他玩了。每次见了大宝，他就躲得远远的，他觉得亏心。见了二宝，他远远打招呼，二宝却好像心思重重，不象原来那么爱跟他说话了。但是在心里他还是把二宝当兄弟的。 如今二宝跟着队伍走了，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瑞平有点后悔他对喜凤做的事。幸好喜凤没敢跟别人说，可是，瑞平也觉得很委屈，谁让喜凤从来都不愿意正眼看他呢？大宝哪里比他好了？ ！现在娘又不让他去当兵，他实在不想跟爹学木工。累就不说了，爹总是板个脸，稍有不对，就骂他，他小心翼翼打下手，得不到爹一句表扬。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