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长恨（1/1）

若说南境有韶泽镇守，很少有人会担心他战败，况且战火一时之间燃不到帝都。

可要是城中百姓知道，丞相死于南疆细作之手，那么将会人人自危。异族人入侵，身份不明，能够毒杀当朝丞相，其手段与势力必定非比寻常，谁也不知道南疆细作是何时潜入，也不知道自己平日所见之人是否暗藏杀机。

怀姝瞪大双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她的喉咙：“为什么？你爹辛辛苦苦维系大徽，不惜全族殉葬也要换来一丝喘息机会，为什么你要亲手毁掉他的意愿，帮着他的敌人，摧毁大徽？”

谢静姝冷笑一声，猛地发力推开怀姝，令她后背撞上廊柱，其余人在震惊中回过神来，萧云义与商谨之分左右架住谢静姝，不让她有分毫可乘之机，纳兰若则走到怀姝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谢天瑜厉害啊！他想死，拖着谢氏一族全部陪葬，他有没有问过别人愿不愿意？谁想背个遗臭万年的名声？谢天瑜为国为民，谁知道啊，人们只知道他通敌叛国，被皇帝抄了满门！谁允许他这么做了，我大哥二哥天资卓绝，长大必能成大器，结果呢，谢天瑜背了通敌叛国的锅，他们连束发之年都没活过！我是借着你怀家门楣活了下来，做你的贴身婢女，你取名怀姝，长辈盼你美丽美好，每每有人唤你‘姝儿’亦或‘阿姝’时，我都好恨啊，也曾有人这样亲切叫过我，可他们都死了，因为谢天瑜那个没用的东西！”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眸中尽是愤懑之色，眼中没有其他，唯余长恨。

父亲交代临终遗言她没哭，孟华容肝肠寸断的哭声传来耳边她也没哭，因为她知道此刻悲伤毫无用处，但听完谢静姝的一番话，眼泪忽然决堤而下。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不是要为谢天瑜讨回公道，也不是为了谢天瑜报仇雪恨，纯粹是她的憎恨，她憎恨尘世对自己的不公，她无法理解谢天瑜的壮举，她不珍惜任何东西，仿佛失去了人性。

谢静姝也在哭，看着怀姝落泪，反而化哭为笑：“怀姝，你心软放过我，可我不会心软，谢天瑜想保护的，我偏偏要摧毁，你家庭幸福美满，所重视的亲情，我也要毁掉。”

萧云义听得双眉紧蹙，抬手去捂她的嘴：“你别说了！”

怀姝缓缓上前，拉下萧云义的手，苦笑着看向谢静姝：“我以为，我以为你在谢方卓身边会开心一点。”

谢静姝对此显然毫不领情：“谢方卓也是个蠢货，他崇拜谢天瑜，想要为他平反，真是蠢......”

话音未落，怀姝一巴掌落在她脸上，顿时噤声。

谢静姝被打得偏过脸，似乎没想到她会因为谢方卓而动怒，回眸瞪向她道：“你给谢方卓出什么头？”

“他寄居谢家，所受迫害不比你少，他存活于世如履薄冰，他没恨任何人或事，你又是什么货色去评判他？”

这话听着不甚悦耳，谢静姝反唇相讥：“你怎么就没死在南境！”

怀姝愣了愣，心想谢静姝到底参与了多少事情：“与你有关？”

谢静姝挑了挑眉，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今日我来，也想过活着出去，不如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我托人去刺杀你的，不过很可惜，失手了。”

怀姝呼吸一滞，蓦然笑出声来：“既然你如此坦诚，不妨多给我透露一些消息，你到底是和谁联手。”

她咂咂嘴，敷衍道：“魏家。”

怀姝不信：“眼下魏家人关在大牢，没那么大能耐，我戳穿你时，你便推魏家出来挡祸，当前局面，我不信。”

“哦，那你爱信不信。”

“我爹死前叫我不要去想自己的敌人是谁，他不希望我杀了你。”她转过身去，“今日我不杀你，你且看着，大徽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闻此言，谢静姝放声大笑：“怀姝，你又心软了。”

“不，恰恰相反，我在想怎样能令你最痛苦，你憎恨谢天瑜，我便偏偏要想办法助谢方卓还他清白，令他受人歌颂千秋万代，你要动摇大徽根本，正好，借此机会请求陛下肃清朝纲，拔除藏匿在大徽内部的隐患，也许会付出惨重代价，但，我等乐此不疲。”她才不会听从遗言，做到什么都不管，与之相反，不能辜负先辈血肉之躯。

国破家亡，她带孟华容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即便她们偏安一隅，但大徽也是她生长的土地，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

“你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再来和我说这话吧。”

“谢小姐，借你吉言了。”

萧云义把她带到柴房绑起来，给房门上了锁。

如今丞相死于毒杀的事想必是瞒不住了，当务之急是查出帝都潜伏的奸细，这事得有万俟博文的助力，怀姝打算天一亮就进宫禀报，府中下人已开始翻出白布香烛布置，孟华容一直待在主卧没有出来，没人敢去打扰。

纳兰若等人陪在怀姝身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宽慰她父亲猝然离世，还是先想办法稳住将要四起的细作传言。

也不知是谢静姝对她的打击更大，还是悲伤于家人离世，怀姝脸色相当之差。纳兰若思索片刻，轻拍她的肩膀道：“夜色已深，你先休息吧，我们想想办法平息传言。”

“不，不用去管，让他们传。”

商谨之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怀姝淡淡瞥去一眼：“怀家为受害人，我不是最有发言权吗？”

萧云义也听出些门道，连忙制止：“姨丈吩咐过，叫我带你尽早离开帝都。”

“不是带我，你带我娘离开，去淮都怀家，信都萧家都可以。”

商谨之并不赞成，语气强硬：“不行，太危险了。”

怀姝不管不顾，径自说道：“这是个好机会，南疆细作入帝都必有庇护，恰好趁此除掉一些逆党，没人会有反对意见。”

诚然，他们不知道谢静姝分布在帝都的人员有哪些，很难阻止言论传开，这是一场危机也是一场机遇。

朝堂缓慢更迭的方式如今并不可取，必须快刀斩乱麻。

其余人不再说话，怀姝下达最后通牒：“待我爹丧事过后，送我娘离开帝都，明日早朝，我随郡主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