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黯淡无光的时间（1/1）
八月悄无声息而来，只有不断上升的温度彰显着它的到来。
因着有部分戏需要进山拍摄，这里信号很弱，顾明矜已经很久没有和江己墨打电话或者视频了，就连发消息也是断断续续。
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落下来，斑斑驳驳落在顾明矜的脸上。
林小小见此又把伞移了一下，恰好遮住了偷偷泄下来的阳光。
顾明矜在山上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剧组给他说了下午一点会有车来接他回酒店。
顾明矜在片场看他们拍戏，顺便等车。
一点未到，一阵汽车轰鸣声传来。
顾明矜让林小小把伞收了，自己则跟众人打了招呼后，提着包准备离开。
待车走近，才发现不是剧组的车，而是江己墨的。
顾明矜心里一阵惊喜，然而司机说的话却让他浑身发凉。
“顾先生，江总在医院。”
医院，医院，又是医院……
江己墨在医院住了三年，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时光如同小偷，偷走了年华，偷走了生命。
这对于别人来说，是永远记不起来的上一世，然而，对于顾明矜来说，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快速上车，顾明矜颤颤巍巍想要摸出手机给江己墨打个电话，却因为手抖得厉害，手机摔在脚垫上。
小小见状，赶紧捡起手机，“顾哥，这里没有信号。”
顾明矜似乎听不到别人说话，脑袋嗡嗡作响，电话持续无法播出，他放弃手机，抬头看见倒视镜里司机好像在说什么，接着小小又再说话，可他一句也听不清。
视线逐渐模糊，他双手抱着头，将头埋在膝盖上。
记忆涌进大脑。
顾明矜去世后，江己墨守着顾明矜的骨灰待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江己墨不吃不喝。
不论江宜怎么求，怎么哭，江己墨都无动于衷。
直到江宜翻出了江己墨和顾明矜的聊天记录，“哥，你看看，你看啊！”
江宜指着手机屏幕，上面一条条的信息从江己墨眼前掠过。
“哥，吃饭了吗？”
“哥，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哥，有好好吃饭吗？”
……
“江己墨，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不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伯母！”
……
“记得吃饭。”
“到时间了，记得休息。”
“注意身体”
字符本是冰冷的，却因为冠上了顾明矜的名字而变得鲜活。
江己墨好像看到那个男孩在自己身后一遍一遍叫着“哥”；
又好像看到那个男孩长成少年模样，眉眼中多了几分青涩，看到自己不注意身体时，拧着眉叫着“江己墨”；
看到那个少年渐渐长大，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褪去眉间青涩，却又染上几分冰冷。
他不再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再总是埋怨自己不注意身体，他总是躲在角落，藏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却从不忘告诉自己“注意身体”。
“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远到我不再转身即触，远到不再我回头他就在，远到我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他，他藏起来了，彻彻底底藏起来了。
江宜深吸一口气，“哥，因为明矜哥喜欢你呀。他一直都喜欢你呀。”
“他 喜 欢 我？”江己墨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哥，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明矜哥怎么办？他该多心痛，多难受，你要让他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良久，江己墨才送来怀中的骨灰坛。
人死后，就成了一掊灰烬，装进小小的坛子里，又埋进黄土之中。
顾明矜出殡那天，万里晴空，似乎昭示着他已经获得了新生。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并没有如传闻一般投胎转世，而是困于世间之中，束缚于红尘之间。
那之后，江己墨不再颓废，他变得比以前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做了演员，所有人都以为他想要把顾明矜没有走完的人生继续走下去，就连顾明矜也这样认为。
然而三年后，当顾明矜看到倒在自己墓碑前的那人时，才知道这一切多么荒诞。
他根本没有想要活下去，替自己活下去，而是靠着替自己完成梦想的意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将奖杯和生命一并送给自己。
鲜血从手腕流到指尖，再滴在地上，溅出一朵又一朵鲜红的雪花，又连成线，汇成一条条红丝带，再交织成一张不规则的血红色布匹。
然而当世事要捉弄你的时候，你是连放弃生命也能的。
江宜扑倒在江己墨的床前。
这些年，江宜已经从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当她褪去一身利落的职业装，脱去脚上的高跟鞋时，她依旧是那个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女孩。
“哥，我12岁那年妈妈就离开了我，三年前明矜哥也走了，现在你也不要我了吗？”
江己墨头往后仰去，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对不起，阿宜。”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顺着本来的轨迹走着。
大家都以为江己墨死而后生，死过一次后，该重生了。
但是只有顾明矜知道，他会寂静的深夜里低声呢喃自己的名字，他会在无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他甚至会时不时不知不觉就流出一行泪。
心中所爱和自己遥隔山河，无法相望，只有想念。
而这样的想念痛至身骨，蔓至心扉，让江己墨本来就时不时犯的胃病更加严重了。
可是他瞒着所有人，他伪装得很，一直以来，他想要骗过所有人的时候，总会轻而易举地做到。
和他一起生活的江宜没有发现，跟在他身边的吴览也没有察觉，就连心思细腻的徐欣也从未怀疑。
九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也足以把一个微不足道的胃病拖成胃癌。
那天晚上，江己墨躺在床上，腹部又传来那熟悉的疼痛感，而这次似乎更甚，痛得他几乎昏睡过去。
顾明矜就在他的床前，他想找人来救救江己墨，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碰不到手机，碰不到别人，也触碰不到那个满头虚汗，痛得晕过去的江己墨。
他只能从背后虚虚地抱着他，祈祷着。
怀抱似乎有温暖，让怀中人渐渐醒转。然而江己墨依旧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此时此刻很安心，很舒服，让人舍不得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