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逃荒之路（1/1）
天还没亮，一辆从镇上赶来的马车就停在了老李家门口。
来人正是黄松和李艳儿，二人亲自把黄老夫人扶下马车，敲响了老李家的院门。
听见声音，张福连忙开门：“大姑奶奶和姑爷到了，哎，亲家老太太快请！”
李定农和王氏都没睡熟，听到院里传来动静，穿上衣服就下地去迎。
“哎——亲家母！快，里面坐！”王氏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她亲热地挽着黄老太太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屋里的炕上。
张福机灵地给几人倒了几杯红糖水，转身想出去，就见一个面貌清秀的丫鬟拦住了自己。
“阿福哥，我是黄家的丫鬟春分，请问哥哥我们带来的行李挂在哪个车上？”
听到温柔的声音，张福眼睛一亮，咧着嘴就带着春分去了院子，帮忙把黄家的行李放在李家的马车上面。
公鸡打了三声鸣，各屋的人都醒了。
不同于大人脸上的担忧，孩子们都十分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出远门，这次的目的地据说是齐州府王老爷的亲戚家。
赵氏已经熬好了肉粥，因为路途遥远马车颠簸，她只做了两个清淡的小菜搭配。等众人吃完饭，王家的小厮也过来通传。
“再检查一遍行李，粮食和金银带足，其他的一定要少带，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听到李定农的话，众人都点点头，但堆起来的行李，还是放了满满八辆马车。
李广文也和郑秀才告了长假，这段时间他会和王老爷继续读书，等三个月后时局稳定了再回来参加院试。
等出了院门，他们和王老爷家的车队汇合，王询信坐不住，蹦跶着拉着许衡，一起钻进老李家孩子们的马车里同乘。
“这次咱们去的是齐州府我表姨奶家，她家可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小时候我去过一次，规矩可重了！”
“鲁地的美食特别多，等咱们去那边，我请你们去最大的酒楼吃饭！”
孩子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如果不是大人脸上的凝重之色，所有人只会当这次是他们全家出游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赶着，过了碧水镇，在官路旁停着数十辆马车和一行威武大汉。
见王家的马车停下，李宏志也勒住了马，孩子们纷纷掀开车帘，见到熟悉的人，王询信大喊着：“大林叔！”
打头的威武壮汉瞪大了牛眼，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自家少爷半个身子都弹出了马车，他胡子一吹：“少爷！你快进去，这样危险！”
王询信听话地收回身子，冲几个小伙伴挥手示意，自己先一步跳下马车。
“大林，带着弟兄们入队吧，一定要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是，老爷。”被称作大林的大胡子壮汉冲着队伍大喊几声，队伍里的人就都拉起身后的板车，绑到了王家和李家的马车后面。
等车马编组完，这三十多名壮汉就分布在车队中间，护送着一起往前走。
李摇光正坐在一个壮汉身前，这还是她来到古代后第一次骑马。相比老李家孩子的新奇和小心翼翼，王询信和许衡悠闲许多，他们二人各骑着一匹小马驹，甚至还能快跑起来。
听着几个孩子的笑声，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大人们也渐渐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李叔，婶子，前面就是清花县县城了，过了清花县，就是辽东府，今天我们在清花县休整一个晚上。”
大半天过去了，王氏坐的有些头晕，听见这话眼睛一亮，痛快地应了一声。
马车跑得更快了，一到清花镇，众人就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云来客栈。
“客官几位啊？”伙计随口问道，看走进来的二十多人，伙计有些结巴：“那个……客官，现在只剩下两间上房，四间普通房了。”
“我们全部要了，外面还有三十多个弟兄，麻烦给我们再来几间大通铺。”
伙计喜笑颜开地应下，把客满的牌子挂到客栈门口，接过王守义的行李就把人往上房领。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不少客商路过，店里天天满客。不逢年不过节的，难得生意这么好。”
王守义几人的心却是一沉，清花镇是北面去辽东府的必经之路，想来已经有世家大族的人收到了兵乱的消息，都在南下逃难。
许是感觉到了大人们紧张的气氛，几个孩子难得没有哭闹，跟着自己的父母回了对应的房间，连四郎都乖乖窝在李宏志怀里，不哭不闹。
等众人都睡下，有小厮敲响了王守义的房门。
“老爷，按照您的吩咐，我打听了附近几个府城的粮价，北面一斤面粉已经从一文钱涨到了三文钱，辽东府里也涨了近一倍。”
王守义心里更是发沉：“让大林再去买两车粮食，明天开始加快行程，我总感觉要出事。”
小厮悄悄退下，黑暗中王守义和王夫人都怀着心思，不安稳地睡去。
天一亮，三十多个护卫早早收拾好马车行李，大人们把还睡着的孩子们抱上马车，马车就疾驰而去。
“爹，娘，咱们去辽东府住在家里的别院吗？”王询信看着沉重的气氛，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守义摸了摸儿子的头：“嗯，咱们和你李爷爷家的人就住在别院，其他的护卫们就住在客栈里。”
王夫人也拍了拍许衡的肩膀：“衡儿，累了吧？看，前面就是府城了，一会儿回去好好歇——”
不等王夫人的话说完，马车却突然停下，大林走过来一把掀起车帘。
“老爷，辽东府的情况有些不对。”
后面车的车帘也被掀开，李摇光透过车帘，看着辽东府的府门。
两个月前，他们陪李广文科举来过这里，此时，往日繁华的城门紧紧闭着，城门下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蜂拥着推搡着想进城，被官兵死死拦下。
大林已经去前面打听消息了，只用一个馒头，难民们就争抢着要交换消息。最后一个男子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抢过了馒头，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三两口就咽了下去。
“咳咳——大人，我叫孙木，我是从铁牛镇顾家村来的。我们家在铁门关外，眼看着匈奴就打过来了，我们就想着去铁门关避难。”
“谁知道那群狗官说我们中有奸细，死死地闭着城门，我们没办法，只能翻山过来一路往南。这不，到了辽东府，连府城都进不去。”
大林皱着眉，又问了几个人得到差不多的答案。他走到府城门口，见官兵正黑着脸驱赶难民，掏出一块小银锭，朝着两位官兵走去。
“二位官爷！”刚想骂人的官兵见到他手中的银光，这才沉声解释：“小兄弟，府城只出不进，你们还是绕路走吧。”
大林道谢回了马车，和王守义商量后，众人调转车头，决定从府城北面的随远镇绕路过去。
一路奔波，又是三日过去，众人都有些狼狈，随着官道上的车队人马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全速赶路，没有时间去客栈休整了。
“老爷，我们已经越过随远镇地界了，再走两日，就能离开辽东府了。”
车队旁边都是难民和结队南下的家族，在王家车队用饭时，身边的难民都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紧紧盯着他们。
如果不是这三十多名护卫，想来他们的下场也会和单独逃难的人一样被抢了粮食，打成重伤。
“啊——快跑啊——”
“匈奴来了！救命啊——”
车队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哭喊声和喧哗声透过人群传到了王家车队一行人耳中。
“快，保护主子！”大林取出马背上的长刀，第一个向骚乱处跑去，其他护卫立刻上前护住车马和几位主子。
王氏紧紧抓着李定农的手，把李摇光抱在自己怀里，李芳儿在一旁也有些紧张地捏着手帕。
骚动处，果然是两个匈奴骑着马，手里举着直到，像砍西瓜一样砍着来不及跑开的难民。分析了一下情势，大林当机立断，他双腿一夹，骏马逆着人群飞驰而去。
“哈——”大刀落下，一刀就砍断了一个匈奴的头，另外两名护卫头领也上前合力杀死了另一个匈奴。
“快，往林子里跑！这两个应该是落单的匈奴，估计有大部队在附近！”
难民们绝处逢生，对着大林和王家车队磕了响头，就按照他们的吩咐朝着树林中跑去。
大林面色低沉，吩咐着部下们取行李藏到林子里，自己带着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去前方和后方侦查。
王氏拉着李摇光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除了王夫人十分镇定外，其他的女人们都有些吓破了胆，连男人的腿都是抖着跑到树林里面。
大林的判断是正确的，等他来到二十里外的官道上，旁边的空地果然有一个近万人的匈奴大军在扎营。
“首领，这群人是从北面过来的，难道，铁门关真的破了——”旁边的护卫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惊慌和恐惧。
“首领，这批匈奴有上万人，如今前路被堵死，辽东府的府门紧闭，我们去不了齐州府了啊！”
大林沉默着什么都没说，脑海里却刮起了飓风。
当初德叔传来的消息是十五万匈奴大军南下，铁门关若是破了，下一个被围攻的就是辽东府，可这里怎么只有一万大军，而且竟然就在这里扎营生火，没有立刻进攻的意思。
见又有一队斥候骑马离开，大林挥了挥手，几人悄无声息地退后准备离开。见其中两名斥候奔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大林眼睛突然瞪大：“不好！快回去！”
跟着的几名护卫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他们骑着马直接跑到了树林里，抄小路就往回赶。
另一边，山林深处的杂草里趴着李摇光一行人，见两个匈奴从远处打马而来，几人都屏住了呼吸。
好在，那两名斥候好像没有察觉到不对，径直地朝着随远镇的方向跑去。
等他们走了，后面又是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大林惊慌失措地下马，跑到林子里，没忍住大着声音喊道：“老爷！夫人！”
“大林！我在这儿”王询信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大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牵着马走进林子深处。
“老爷，少爷，你们没事吧。刚刚两个斥候过来，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之前的匈奴尸体没有处理，我就担心这两个斥候看见。”
“首领，我们没事，多亏李二姑娘提醒，我们提前把尸体收走了。”护在王守义身边的护卫回话，他到现在还有些愣愣的。
就在刚才众人抬着行李跑到山上时，这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点都不怕，指着地下头身分离的尸体，命令他一起带走。
大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来不及感叹，另一批往后方去探查的斥候也回来了。
“老爷，首领，大事不好了，随远镇南方和北方各有一万和两万的匈奴大军，已经在原地扎营休整。”
几人都有些费解，匈奴这个操作让他们完全看不懂。按照军事实力来说，大盛是远远胜于匈奴的，这也是匈奴数十年不敢撕破脸的原因。
可这一次，他们竟然轻松地连破燕山关和铁门关两道要塞，到了之后放着没有驻军的辽东府不大，反而在几个镇子周围扎营。
他们的目的就好像……
“好像是故意的！”
众人意外地低头，见是李摇光坐在草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许衡坐在她身边，闻言也说出自己的见解。
“燕山关二十万大军，铁门关十万大军，怎么算匈奴都不应该这个时间出现在随远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军队是故意放匈奴进来的。”
“匈奴不去攻打辽东府，却来几个镇上扎营，想来目的是抢夺粮食。”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辽东府知府刘德忠！”
“没错，向来是知府和匈奴勾结，达成协议，匈奴抢够粮食，知府也能借机向朝廷申请救济粮，又能趁机铲除异己。”
“二丫，你说的铲除异己我不明白。”许衡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摇光。
“之前王伯伯不是说了，知府和三个心腹县令都不在自家府上。如果我是知府，我就让手下伪装成难民，去平时和我作对的县令府上闹事。也可以直接让匈奴去杀了那几个县令。”
“原来如此。之前听我父亲说过，裴家军对北地的影响根深蒂固，这一次恐怕也是针对裴将军的阴谋。”
两人越说越投机，而一旁的王守义和部下傻傻地看着二人。
这真的是一个五岁和一个七岁的孩子？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朝廷上都猜不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