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血(1/1)
火折熄灭的瞬间,刺骨寒意骤然席卷了车厢。
黑暗中,杨明熙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尖叫。
她的身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杨明熙死死扒拉着椅子腿,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在车厢里。
那股无形的力量正拖拽着她,一点一点朝着鲜红的纸花轿方向移动。廖华容见状,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
他抛下了刚才脑海中的顾虑,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了过去,试图将杨明熙拽回来。
然而那股怪力并非他一个普通人能与之抗衡。
随着廖华荣的僵持,杨明熙的惨叫声愈发凄厉,腰部以下的部位也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响。
“廖哥,你放开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触发死路,但杨明熙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廖华容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弥留之际,她噙着眼泪,松手的瞬间朝廖华荣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喊:“记得帮我照顾我妈妈!”
怪力骤然将杨明熙拖进了花轿,廖华荣手里一轻,只抓住了一截断开的手链。
轿子剧烈抖动着,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断从里面传来,那是杨明熙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尖叫声随着动静变得越来越小。大滩鲜血从轿子底部流出,花轿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小杨……”
廖华荣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看着手里那截染血的链子发呆。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怎么能给纸人点睛呢?”李泰缘轻叹了一口气。
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人笑马叫皆不听,你若不记阎王请。据老一辈扎纸匠说,纸人一旦点上眼睛,便能吸收血气,招惹邪祟附身。
可惜杨明熙不知其中禁忌,也没有询问李泰缘,自说自话效仿着车里其他纸人的模样,替纸新娘点了睛。
等李泰缘发现的时候,纸人已经被杨明熙赋予了精魂。为时已晚,她亲手将自己送进了死局。
只不过念及杨明熙之前的关照,李泰缘并没有像对付赵子远那样吓唬她。
记得心理医生说过,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助缓解紧张情绪。触摸时,人体会分泌一种有助于放松的激素,使人产生爱、信任和亲密的感觉。
比起在惊恐中度过一分一秒,等待死亡降临,什么都不知道应该会好一些。至少,死之前不会像赵子远那么痛苦。
这点善意,就当是还她替自己付车费的人情了。
正这么想着,廖华容一记拳头已经招呼了过来。
“王八蛋,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她!她明明可以活的!”
廖华容喘着粗气,双眼通红,他掐着李泰缘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提了起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在口中蔓延,李泰缘眼冒金星,渐渐的有些喘不上气。他没想到,廖华容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紧接着,又是几记重拳,雨点般噼里啪啦打在了李泰缘脸上和身上。
“就像你一开始说的,不该干的事别干……说话做事之前,不应该先考虑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吗?”
虽然被揍的鼻青脸肿,但李泰缘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奇怪。
他能理解恐惧,也懂廖华容的愤怒与愧疚,却始终无法共情他人的感受。
在李泰缘看来,给纸新娘画脸的事情是杨明熙主动去做的。归根到底,是她能力不足引火上身。
“我这个人向来有借有还。一开始欠你们的车票,我早已经还清了。扪心自问,没有我的话,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吗?我没有同伴,自然没有义务对他人的生命负责。你又何必苛责于我,而不去反思自己为什么救不了搭档呢?”
李泰缘的话着实无懈可击,如同一盆冷水,骤然浇灭了廖华容心头的怒火。
他说的没有错。
杨明熙的死归根到底,也只是她自己犯下的失误。就算李泰缘不在,他们依旧会走进死局。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无能而将怒火迁移到他人身上罢了。
感觉勒着自己脖子的手渐渐松开,李泰缘这才挣脱了廖华荣的钳制:“接下来想死想活随便你,别耽误我找解药。”
他擦干了嘴角的血,一瘸一拐走到案台前,从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铜锣。
李泰缘举起锣锤,在锣面用力敲了三下,口中振振有词:
“天地开张,日吉辰良,新人到此,叩谢三光!”
震耳欲聋的锣声打破寂静,激的廖华容心头一荡。
霎时间,戏腔般空灵的颂唱声骤然回响在车厢内。
“香烟飘渺,烛彩辉煌,”
“丙丁化纸,酒醴相将。”
“车马回上,五方神降,”
“随来香火,统起回乡。”
“良时吉日来合婚,一夜夫妻百世恩!”
唢呐、打鼓、奏乐响起。
在诡异热闹的奏曲中,一抹幽暗的红光骤然出现,照亮了棺材和花轿。
二人仰起脑袋,发现车顶位置赫然出现了一盏血红的灯笼。
那灯笼在半空中悠悠飘荡着,诡异的烛光芒透过窗纸照进车厢,忽明忽暗,不断闪烁。
透过红纸,隐约能看到灯芯附近有一团泥块状的生物在蠕动起伏。而那灯笼似乎就是受到这东西的影响,在空中不断起伏。
“黑太岁!”
廖华容见到那东西后,顿时大呼出声。
在黑太岁的影响下,纸灯笼散发着怪异的红光。红光所照之处,纸糊的花轿和棺木纷纷化为实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抓挠声,一双涂着猩红指甲油的鬼手从花轿里缓缓伸了出来。另一侧的棺木也不再安分,厚重的棺盖下传来撞击声,伴随着一下下冲撞,不断有黑臭的污水往外溢出。
而原本坐在车厢两侧的纸人,也全都化为了面色苍白的死人模样。它们纷纷起身,朝车上仅剩下的两个活人不断靠近。
“我来摘灯,你负责拖延那些东西。”李泰缘挥手扫开贡品,准备往桌子上爬。
廖华容心里虽然有怒气,但为了活命,不得不按照对方的吩咐办事。
眼看着几个张开血盆大口的纸人朝他们扑来,廖华容见状,双腿发力猛地一蹬,在半空中跃起,狠狠一脚踢中了纸人的下颌。只听得“咔嚓”一声,纸人的脑袋在地上连续翻腾了几圈,身体则被飞踹至几米远,连带着撞到了其他靠近的同类。
随着廖华容重重落地,连带着老旧的木质地板也被踩出一个凹陷的坑,木屑飞溅的到处都是。看着那群带着诡异笑容的纸人,杨明熙临死前的绝望表情再度浮现于自己的脑海中。
此刻的廖华荣带着满腔怒火,从腰间拔出匕首,加速向着那群纸人俯冲而去。
他虽然身材高大,速度却快的惊人,动作也极为敏捷。面对那群纸人的发难,廖华容一个闪身,横踢接挥拳,将纸人掀翻;旋即一个漂亮凌厉的侧踹,匕首闪着寒光,狠狠扎进了纸人软塌塌的脑袋。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刀刃如同切豆腐一样,将那纸人的半边脑袋削去。廖华容一脚踢开身下的死物,甩了甩匕首,转了转手腕,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响,竟是刚热身完毕。
李泰缘暗自咋舌,从廖华容的身手上来看,他拳脚功夫狠辣老道,绝对是个练家子。
尽管一个人面对一群鬼的包围,他却丝毫不露怯,反而越战越勇,将那些纸人逼出了灯笼照拂的范围。
有了廖华容的掩护,李泰缘站在桌上,手里拿着锣锤,瞄准了半空中灯笼漂浮的位置。
还差一点……再往前……
有了!
木棍穿过灯笼上方的挂钩,将它挑到了自己面前。
李泰缘伸手摘下灯笼,抱在怀里,在他拿到红灯笼的同时,车门也猛地敞开了。
此刻,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已经偏离了道路,径直朝着湖边的护栏方向冲了过去。
李泰缘护着灯笼,朝不远处还在和纸人缠斗的廖华容高喊:“黑太岁到手了,可以溜啦!”
眼看即将冲出护栏,危急之际,李泰缘抱着灯,从车门处一跃而下,而廖华容也紧随其后。
在惯性的作用下,跳车的二人在马路上足足滚了十多米,一直翻进了灌木丛。
李泰缘只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高速脱水的滚筒洗衣机,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大脑像被摇匀的浆糊,浑身上下则像是被碾碎了一样,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好不容易停下,李泰缘连忙抬头,望向了护栏方向。
此刻,那辆404公交已经扎入了湖心。
随着车头缓缓下沉,那一家五口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车尾玻璃附近。
它们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正紧贴着车窗,朝外面的李泰缘和廖华容挥手。
公交渐渐被水淹没,在即将消失之际,眼尖的李泰缘发现,那满满一车惨白的面容之中,又多出了一男一女两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