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画(1/1)
王储到伊斯波尔的前一天,严非旭正忙的团团转的时候,接到彼得皮劳的电话,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严非旭感到意外。
在电话里,彼得皮劳客套几句后,邀请他过来看看自己的最后一幅作品,没等严非旭答复,彼得皮劳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严非旭觉得为难,按常理说,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彼得皮劳的工作室了,确实应该去看看。但是,大使馆已经安排他和潘暠参加在胜利广场组织的、聆听王储演讲的排练,也不好缺席。
严非旭再仔细回忆刚才电话里彼得皮劳的语态,觉得彼得皮劳的语气里有不容讨价还价的威严,这在以前的交流中从来没有过,难道他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想到这,严非旭联系潘暠,请她帮忙在排练时请假,并记住自己明天的站位。
严非旭依旧坐公交球囊到彼得皮劳的工作室,仆人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雪茄味从里面飘出来,呛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进入工作室,表情严肃的彼得皮劳正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抽雪茄。
画架上一幅身穿如同十九世纪欧洲将军常穿的、海军蓝的戎装,戴着雪白手套的左手,搭在拄着一把刀鞘上镶嵌着宝石长刀的右手,国王鬓角、手背上褐色的鳞片发着阴森的光,目光如炬地看着严非旭。
严非旭心虚地把眼睛移向画面的背景,背景被一层忧郁的、悲戚的蓝色笼罩,他想起班牙西著名画家索加毕的那一系列以蓝色为基调的作品,想起他画的《卡萨盖马斯的葬礼》,想起已经死去很久的汤姆逊……。
见到严非旭进来,彼得皮劳没有表露出以前常有的、欢迎的笑容,严非旭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略显尴尬地、没话找话地说:“您怎么抽烟了?”
“嗷,今天早上,碰巧发现了几颗,就拿过来抽了。”彼得皮劳平淡地说,仿佛他经常抽雪茄。
“很少看到你抽?”
“是的,我不抽,讨厌烟的味道!” 彼得皮劳狠狠地说。
“讨厌你还抽?!”严非旭反问。
“人常常在做自己讨厌的事。” 彼得皮劳说完,把烟放到桌子边上的烟灰缸里,起身走到桌前,撩开一叠纸,把纸下的《战争与和平》推到一边,拿出一把匕首。
见到这把匕首,严非旭心里吃了一惊,这把匕首和自己以前见到的,刺杀汤姆逊的其他三把匕首一模一样的,难道彼得皮劳是第四个刺汤姆逊的人?
正在犹豫的时刻,想起以前自己曾经想去拿那本《战争与和平》时,彼得皮劳制止的眼神,停住想抢过匕首的冲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他。
彼得皮劳用匕首把大张的纸裁成小片,裁完,把小片纸在桌子上顿顿整齐,开始一张、一张地数,“1,2,3,4,……35。”
他停下了,把这35 张小纸条攥在左手中,走过去,拿起金色的画笔,在调色盘上调色,在纸条上试色。
严非旭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对于像彼得皮劳这样的老画家,所有的色彩都了然于胸,根本不需要试色,也没有见过他这样试色。
然后,他站起来说:“我想请你看看,我是怎么对画中细节做修色的。”说完,放下纸条,拿着调好的画笔,在竖着的画板前,国王戎装的第三个钮扣上,涂描上面国王家族金色族徽的图案,一边画,一边数数:“一笔,二笔,……十五笔。”
他没有接着画第四个钮扣,而是跳到第七个,仍然是一边画,一边数数:“一笔,两笔,三笔。”
随后又画第一个钮扣,“一笔,两笔,……,十七笔。”
彼得皮劳的这些反常的举动,让严非旭警觉,隐隐约约地感到他在告诉自己什么消息。
这个消息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会主动联系自己,也不会用这样不合常理的办法作画,想到这,严非旭紧张地掌心冒汗,生怕自己没那里注意,错过什么重要的细节。
严非旭再次确认装在钮扣上量子摄像机,还好,是打开的状态。
“……第八笔。”彼得皮劳画完第四个钮扣,直起腰,离开画板,缓缓地放下笔,走回桌前,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好像干完一件很费力气的事。
他从烟灰缸拿起那支雪茄,猛吸几口,奄奄一息的雪茄又燃起红光,随着他鼻子里喷出的青烟,他开始咳嗽,……。
咳嗽停住后,彼得皮劳说:“你看,我讨厌烟,我还要抽,哼哼。”
“这就和我们那里的臭豆腐一样,讨厌他的臭味,却忍不住要吃。” 严非旭笑着说。
“你刚才看到我对画的细节处理了?” 彼得皮劳收住笑容,严肃的问。
“看到了!”严非旭肯定地回答。
听到严非旭的答复,彼得皮劳表情舒缓:“一幅好的作品,细节很重要,一幅好画常常毁在细节上。”
“嗯。”严非旭点头。
“你看这是我们伟大国王的全身像,将来要挂在我们大使馆的最主要的会议室。”
“嗯。”
“一幅人物画,最主要的是眼睛,我记得你们国家有句成语叫‘画龙点睛’,人物像的生动与否,就要看这双眼睛。”彼得皮劳向空中喷出几个连环的烟圈。
严非旭仔细看着国王那双深蓝眼睛,有些泛红的墨绿色瞳仁,渐渐地感受从眼睛里喷出杀戮的火光,占有一切的欲望,不可一世的傲慢,藐视一切生命的霸道……!
彼得皮劳把雪茄屁股狠狠在烟灰缸里按灭,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严非旭说:“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幅作品,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严非旭以为他要回墨亨利星球,他的国家亨利国,于是说道:“好啊,终于可以回家了,可喜可贺啊,你在这里有四、五年了吧?”
“有了!”彼得皮劳伸出双手,惋惜地说:“很高兴,我在这能有你这个朋友。”
严非旭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也是!”然后拥抱住彼得皮劳宽厚的肩膀,好一会,说:“走前,我和我太太请你到我家坐坐,尝尝我太太的手艺。”
彼得皮劳推开严非旭说:“好啊,看看我有没有时间。”
“我知道,你要准备回去,肯定很忙,想办法抽出一点时间,半天就可以。”
“……”彼得皮劳没有回答,依旧看着严非旭,眼睛里多了留恋和羡慕。
“嗯如果不行,一顿晚饭的时间怎么样?”严非旭以为彼得皮劳觉得提出的半天时间过长,忙又改口,用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他说。
彼得皮劳陪着严非旭往门外走:“我尽力。”
严非旭听出彼得皮劳的回答很勉强,沉默地走向大门。
在大门外彼得皮劳递给严非旭一张纸条,说:“如果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见你,欢迎你到我们亨利国,这是我家的地址。”
严非旭接过善存体温的纸条,小心的收好,回答:“好的!”
两人拥抱,握手,拥抱……。
严非旭不情愿地走向远处的球囊公交站,不时地回头,看着彼得皮劳挥手的影子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