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莲花与君子(15)(1/1)
电影看完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叶青淇没能在电影院里多和朝笙说上几句话,心里总有点不甘。
这是他和杜知弦精挑细选的大鱼。
愚蠢却富有,貌美却肤浅,他实在觊觎周家的财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去吃点东西吧?”杜知弦提议。
朝笙说:“我好久没有在外面吃过了。”
叶青淇正思索着要去哪儿吃晚饭,又听得朝笙道:“上次在外面吃,还是同我那继子吃的法餐。”
叶青淇的父亲也常去那家法式餐厅吃饭,带着他的各个情妇们——当然,曾经也包括他的母亲。
叶青淇听他的母亲炫耀般提过几次,知道那是家很昂贵的餐厅。
不能让林朝笙低看了去。
他道:“去一品春吧?他们家的羊排,比我家中厨子做得还要地道。”
叶安捷大律师家中自也有仆从厨师,厨子是从殖民地带过来的,惯会做英式的料理。
但这样的享受,和一个私生子无甚关系。
他住在别墅的阁楼,母亲则住在楼下,兼任情妇与父亲的女佣。
实事求是的说,父亲对于情妇算不上很好,但他是来自西方的贵族,他的国王让清廷的皇帝都得低头。
对于一个出生于光绪年间、未曾念过书的华国女子而言,统治着她的皇帝都要对洋人恭敬。那作为叶安捷的情妇,便是登天的梯,是人上人的幻梦。
她一门心思扑了上去,无论过得苦楚与否,都能找到开解自己的理由。
杜知弦有些踌躇,一品春的饭菜,一顿便要两三个银元。
但她想起她曾经拂过的朝笙手腕上的玉镯,咬咬牙,露出个粲然的笑:“好呀,我也许久未曾去那儿了。”
这二人便敲定了晚餐的地址,邀了朝笙同往。
一品春是华国人开在四马路的西餐厅,欧风东渐,不论吃得惯与否,商客官宦,银元充裕的,便去店里用刀叉、饮洋酒,谓之“时尚”。
侍者上前,来替他们点餐,因为这里头是有一张混血面孔,于是侍者便格外殷勤些。
叶青淇很受用这样的殷勤,也渴求更多的地位与尊重。
他甚至是用英语说的菜名。
侍者一愣,但店里好歹培训过,遂磕磕碰碰地记了下来。
叶青淇问朝笙与杜知弦要吃什么。
杜知弦不想露怯,笑着说与叶青淇一样便行。
侍者看向朝笙,便见这雪白洋装的女子开口,说出来的英语咬字清晰优雅。
叶青淇听着,她又要了Smoked Salmon,Chi Cordon Bleu还有其他一些他也没有听太懂的。
他看着女子瘦而柔美的身躯——她能吃下这么多吗!
刚刚匆匆一扫菜单,这些加起来都要十几个银元了。
杜知弦还有些怔愣:“朝笙,你英语怎么说得比青淇还要好?”
这年轻女子神情带上了几分厌倦:“先前和周鹤亭一道,去过很多次教堂,见的牧师都是些洋人。”
周鹤亭。
叶青淇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奢侈是应当的。她嫁给了周鹤亭,并且在周鹤亭死后依然维持了优渥的生活。重回了学校,出入有车,回家有仆从。
这不正是他费尽心思的目的吗?
尽管他的心在滴血。
但侍者眉开眼笑,立刻便把菜单报给主厨了。
菜一道道的送了上来,银质的刀叉落在餐盘上,发出些许清脆的声响。
杜知弦不常吃西餐,也吃不惯,但她神情不露分毫。
她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朝笙极其熟练地用着这些舶来的餐具,手腕轻轻压在蕾丝钩花的桌布上,青碧的翡翠镯子在暖黄的灯光下有着如水的光泽。
一直以来,杜知弦瞧不上林朝笙,却又觊觎着她的富有。
尽管这轻浮的女子好哄好骗,脑中空空,可是林周两家堆金砌玉的养着,确实让她有了极好的气度,哪里像自己,还需要处处伪装。
一块色泽金黄的羊排忽而出现在她盘中,朝笙笑眯眯道:“一品春的主厨手艺很不错,知弦,你且尝尝。”
她微愕,忍不住赌气般道:“我不爱吃羊肉,膻得很。”
“好吧。”朝笙眼中浮现出歉意,“倒是我忘了。”
她将羊排送入了口中,眼中一点芥蒂也无。
餐厅的环境很是不错,都是欧式的装修,窗明几净,给人雅致新潮的感觉,在这样的氛围里,杜知弦浮躁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品尝着这些食物,时不时能与朝笙玩笑几句了。
叶青淇更是自在,他这张面孔委实不错,引得了不少人侧目。
他享受这样的注目。
直到到了买单的时候。
“二十五元?”杜知弦低声惊呼。
她也不是没和叶青淇来过一品春,虽然不多,但没有哪次要花费这样多银元的。
侍者轻咦了一声,他看向杜知弦,目光又落在混血面孔的叶青淇身上。
这反应真叫人难堪。
钱,当然能拿出来。可是拿出来,之后的日子又很是要捉襟见肘一段时间。
虽然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但叶杜二人还是感觉到了难捱。
“我来付吧。”女子的声音忽而响起。
朝笙拎起包,从中拿出了银元来。
“烦请点一下数量。”
侍者连忙接了过去,他数得很快:“小姐,您多给了些。”他毕恭毕敬,抹出了三枚银元来。
朝笙却只接过两枚,侍者看着掌心余下的银元,连连躬身道谢:“小姐真是慷慨。”
一个餐厅的侍者,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两三枚银元。
“今天谢谢你们请我看电影。”她回身,朝这两人笑道。
叶青淇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你们”。
这不是把他与杜知弦算作一块了吗?
他想解释,然而杜知弦已经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总和我们这样客气做什么?”
叶青淇:“……”
算了——也许林朝笙那么说,是因为在意。
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且认识林朝笙这么久以来,于身份上,应该没有什么破绽。
“时候不早了,便回去吧。”朝笙笑道。
*
钟声敲响于十点时,公馆外响起了引擎声。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女子的笑声。
彼时周暮觉刚洗完澡,正坐在阳台上看书。
远远照来的灯光落在院中,又反射到阳台的落地玻璃上。
他垂眼,静静看向停在院外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