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揭破（1/1）

叶珩鸿一直看得出谢野云藏着一个秘密。

谢野云的眼睛长得极好，桃花潋滟，眼尾微微上扬，叶珩鸿第一次认真见他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很特别。

那是在朗悬兽死后，叶珩鸿抬起谢野云下巴时。

那眼里无波无澜，甚至有应有的恭敬顺从，但就如他唤出的一声“殿下”一样，直直地指向叶珩鸿。

当时叶珩鸿只是觉得有趣，这世上爱慕他者众多，攀附者只有更多的，他想看看谢野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料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叶珩鸿清醒地意识着自己一点点爱上谢野云，也因为谢野云藏着的秘密和由此做出的一些奇怪行为确定他不爱自己。

谢野云苦涩一笑，若真能轻易守住心就好了。

“珩鸿，野云不是不信任你的爱，请罪只是因为拿你的爱当筹码去作威作福了。”

叶珩鸿一怔，满腔的怒气哑了火。

谢野云抓住叶珩鸿抚他脸的手，身子却挺直了，与叶珩鸿拉开了距离，端正地跪坐着：“至于我的爱，珩鸿，花无尽，月无穷，两心同。”

花开不败，月落而升，彼此的爱慕之心是一样的。

谢野云说过不少次“我爱你”，唯有这次最含蓄，含蓄到像一句情话而不是告白，可端正的姿态，认真的眉眼，不带一丝惶急，不像走投无路的辩驳，所有这一切，构成一种强大的取信于人的力量。

叶珩鸿先是看向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又看向谢野云微微泛红湿润的眼睛，那漂亮的长睫毛上还沾着泪水。他和眼前人做尽了亲密事，若是寻常人早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可通天的权势会改变世俗约定的许多东西，世人熙熙攘攘，汲汲营营，不得门径而入，但谢野云可以，叶珩鸿有，给得起，也愿意给。

这并不是说叶珩鸿就认定谢野云虚情假意了，只是这样的可能叶珩鸿也接受，而现在谢野云告诉他，不，没有这种可能，我的情是真的，意是切的，就连借用一下你的威势我都要郑重其事地与你说明，为权势而来自然就无从谈起了。

领悟到这一层后，叶珩鸿叹道：“想必你是有大冤屈了。”

谢野云眼中的秘密不是假的，叶珩鸿不会看错，不是为欲望而来，那很大可能就是为了人心公道。

公道二字，以谢野云的敏慧，自然知道不是击鼓鸣冤叫屈就可得的。

谢野云身体一僵，明明有了成算，被叶珩鸿道破的那一瞬间，心脏收缩带来的震颤酥麻还是传遍了全身。

“是，”谢野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殿下……”刚刚他唤珩鸿，现在他又叫回了殿下。

其实从叶珩鸿那儿得了直呼其名的准许后，谢野云也很少用，他平素称呼叶珩鸿殿下。不是疏远，而是一种犹带着权位高低的亲近。

谢野云对叶珩鸿的爱恋期许连他自己看来都有几分奇怪：他希望拥有叶珩鸿最真挚最没有伪饰的爱意，最高的优先级，但同时，在日常相处中，他乐意看到叶珩鸿端着一点，用天潢贵胄的姿态施以偏爱。

谢野云想，他大约是没救了。

猜想的大方向一经证实，叶珩鸿脑中立刻回溯过往种种，找到了谢野云针对的仇家，他面色平静地启唇：“珀可侯府。”

至于是什么事，要难想些，毕竟珀可侯府干的丧尽天良的事不少。不过结合谢野云的年岁，过往人生轨迹的简单，还有，也是最重要的，谢野云对叶珩鸿态度的拧巴——没错，既然是爱的，那之前的进退犹疑都成为了拧巴。

叶珩鸿轻呼一口气：“因为我的诞生，对吗?”

静，死一样的寂静，四周的空气好像都不再流动，命运的交汇点就在此刻。

谢野云挺直的脊背骤然弯了下去，他的手也松开了，颓然地跪下去。

叶珩鸿没有扶他，刚刚还可以称得上相对而坐的一对爱侣，如今一高一低，一坐一跪，很容易分出尊卑高下贵贱。

叶珩鸿想回忆起他诉说自己的来历与童年时谢野云的神情，但不是很明晰，因为当时谢野云只是倾听者，他又没有存试探的心思，记忆也就模糊。

可是有一点不难推断，谢野云一定受到了伤害。

谢野云的跨升毋庸置疑，他的原生环境那般偏远、在帝国的版图里不值一提，可他当时已经能陪伴在未来储君的身边，听积年不外传的宫中秘辛。

令人难堪的是，会使人发狂的是，一句轻飘飘的耗费资源无数，造就谢野云的半生孤苦伶仃。而且，他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受害者。

本来怎么算，这件事里最无辜的都是无法决定是否出生的叶珩鸿。

谢野云，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变数。采挖隆特尼纳石的人很多，留下的孤儿也不止一个。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或者说，所有，除了谢野云以外，都被悲苦的出生决定了一生。

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辈子在底层的人，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抱怨命运的不公。

只有谢野云，只有一个谢野云，他来讨账了。过程中风刀霜剑，人情冷暖，到现在，爱恨纠葛，谁能说不痛苦呢？

谢野云浑身发冷，无力地接受叶珩鸿的凝睇注视，

叶珩鸿想通了一切，目光中不可避免地有了怜悯与哀恸，眼前的谢野云是他钟爱的人啊，走了多少年才走到了他面前，他多想问问谢野云“苦不苦，累不累，痛不痛”。但其实是不用问的，答案显而易见。

孤径冷清，就是因为丛生的荆棘会划破血肉，满身淋漓血污不尽。

叶珩鸿伸出双手扶住了谢野云的肩膀，低声道：“抬头。”

谢野云应声动作，清俊的脸就这样抬起来，也不刻意垂眸，视线自然地与叶珩鸿相碰。

“即使这样，其心不改吗？”什么心?自然是爱慕之心。叶珩鸿信了谢野云的真心深情。

叶珩鸿本意是想破冰，缓和冷涩的气氛，不成想谢野云长睫微微颤动，一串滚圆的泪珠落下，竟至啜泣出声。

美目莹润，挟着泣音道：“不。”一字铿锵。